燕时洵设想过很多次,他是否还能再有与师父重逢的那一天。
但无论他如何排布,在浩如烟海的藏书中查找可能性,最后推演的结果,无一例外全都走进了死胡同,沉默的嘲笑着他的侥幸妄想。
不过这样满怀期冀的设想,也只出现在燕时洵的大学时期。
在李乘云刚离开的那几年,燕时洵偶尔会在课堂上撑着脸颊看着窗外发愣,想要从杂乱的思绪中,理顺出李乘云死亡的真相。
为了得知李乘云在死亡前究竟在做什么,又去了哪里,是什么导致了李乘云的死亡,燕时洵拜访过很多李乘云的老友,想要从他们那里得到有关李乘云的只言片语。
李乘云生前朋友遍天下,上至达官权贵,下至贩夫走卒,他能与三教九流把酒言欢,所有人都将他引为知己挚友。
燕时洵曾经怀抱着那样的期待,走遍了大江南北,想要从各门各派的大师口中,得知李乘云死亡的真相。
但是所有人在听明他的来意之后,都沉默良久,最终沉重的摇头,告诉他:如果你师父没有告诉你,那,我们也不能说。
也有人惊愕于李乘云的死亡,不敢置信的反问燕时洵,说李乘云不可能会死,就算天塌了都敢去撑起天的人物,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离开。
燕时洵心中苦笑,想的却是,他也想知道,怎么可能呢?
明明分别前,李乘云还是那副笑吟吟悠然自得的模样,与平时并无不同。怎么还没有等到他放假回家,先回来的,却是李乘云的遗体呢?
李乘云有无数好友,但却无一人肯告诉燕时洵其中真相。
他们只是摇着头叹息,注视着这个还没等到出师就不得不独当一面的年轻人,告诉他,有困难的时候就来找他们,虽然老友走了,但老友的弟子,就是他们的弟子。
燕时洵点头道了谢,却从未真的向这些门派祖师和中流砥柱,寻求过帮助。
如果有人拿到燕时洵的手机,翻开他的通讯录,就会惊愕的发现,他拥有所有声名在外的大师们的联系方式,却没有一个拨打记录。
这些大师们或者早已经退隐后山,不问俗事,或者隐居山林,任由外人如何寻找都找不到踪迹,抑或是各门各派德高望重的祖师。
即便是特殊部门手里掌握着的应急通讯方式,都没有燕时洵的通讯录全面且精深。
这些人,无一不是李乘云生前的至交好友。
只要燕时洵愿意,他可以在一夜之间改变整片土地上的驱鬼者圈子,无论他想要做什么,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各个与李乘云有交情的门派,都愿意响应燕时洵的号召。
但是燕时洵却毫不在意,让那些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珍贵资源的号码,静静躺在手机的通讯录里,甚至几次丢了手机也心无波动。
没有人知道,滨海大学里那个总是带着哭唧唧腿部挂件的冷漠青年,掌握着所有人可望却不可得的顶级资源。
却被他自己漠然无视。
而燕时洵利用所有的周末和假期离开学校,遍访门派的事,也引起了辅导员的注意。
她担忧的找到燕时洵谈话,想要开导这个失去了如同父亲一样的师父的青年。
燕时洵漠然听完,只是反问辅导员道:“无意冒犯,但如何您所有的家人长辈良师益友,全都死亡,您会是什么感受?”
“对我来说,他是父亲也是师父,更是朋友。”
燕时洵向辅导员点了下头,说了句抱歉,便转身离开。
以往放假回家,虽然滨海大学和小院同在一个城市,但李乘云总是布置得很有仪式感,也会确保自己一定不会被行程耽误以致于不在家中。
让燕时洵一进家门的第一眼就能看到他,然后忍不住的微笑,有种回家的安心感。
但李乘云走后,没有人为燕时洵准备这些了。
拉开小院的大门,只有孤零零的一室冷肃。
燕时洵越发的不愿意回家,也不愿意提及李乘云的事情。他拒绝了滨海大学内所有的活动,转而钻进了街巷,为人驱邪捉鬼,一个人迅速的独立起来。
所有到了他手里的求助,无一失手,被鬼怪打扰了安宁的家属感激的向燕时洵道谢,也分毫看不出这是一个初出茅庐,甚至还没有出师的人。
燕时洵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并成熟了起来。
像他这个年龄的驱鬼者还跟着师父身边拎包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够独自一人,漫不经心的走进布满阴煞厉鬼的凶宅险地,天亮时从容的走出来。
有关燕时洵的名声,渐渐在街巷之间口口相传。
滨海市老城区的人们,都知道乘云居士的弟子也是一位很厉害的大师,虽然脾气不好,但实力确实没得挑。
可一同流传开来的,还有燕时洵的“怪癖”。
他不为人算命改名,也不接风水堪舆,唯一的业务,就是驱邪捉鬼,并且还时常不会听从主家的意愿剿灭鬼魂,反而帮着鬼魂指控主家罪孽。
不管再多的钱放在他面前,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接,就连看都不肯看一眼。
甚至偶尔还会识破委托人的心里有鬼,直接拎着委托人扔去了辖区,言明是什么罪,然后沉稳的一条条列举罪行。
最恐怖的是,凡是出自燕时洵之口的事情,都是正确的。
辖区的人也听得目瞪口呆,问燕时洵这难道是算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