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共青峦,山水着一色,烟波袅袅,碧水生潮,如仙人挥毫笔下泼墨,绘就山河千里如画,这是汴州城中最大的碧春湖,四时风光,风晴雨雪,入眼各有韵味,皆是醉人。
碧春湖久负盛名,历来便是城中贵家公子小姐们曲舟出游的绝佳去处,而临岸的湖堤也是修得整洁美观,垂柳拂岸,衬着湖水远山倒影绵绵,四下芳草如茵,如此风光自是游人如织,络绎不绝,山水寄情,共赴一方美景。
前些日子入冬,天寒地冻,碧春湖人迹倒是淡了些,只一些文人钓客,三两小酌,致情山水,天寒江雪,反倒是品出几分闲情雅性。
今日春季初晓放晴,天气温润怡人,一扫冬日浓厚阴翳,人流多了起来,湖中心热闹却与往昔不同,几艘楼宇般高大的船舫如同归鸟梳羽般停留在湖面上,船舫首尾接聚,随着碧波荡漾,华丽大气,远远看去,倒也颇为壮观。
它们停在湖中心未前行游湖,似乎像是在等什么一般,稳稳停在湖心许久不动,船舫桅杆上彩旗招招,意气风发,像是很快它们便将要乘风破浪,驶向远方。
只是当靠近这些船舫时才会发现,船舫之上,欢宴之声,不绝于耳,缘是有人在船上设宴,赏山水之景,宴美酒佳肴,款待宾客,自是用心。
宴会于湖中本就设得巧妙,宴会上又备了投壶行酒令等宴会小游戏,一番游戏下来,乐趣横生,更是一轮欢声笑语不断,气氛愈酣。
这时,微风习习吹过,送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缥缈乐声,起初离得远,只是隐隐约约,片刻后听闻却是越来越近,叫人无法忽视,欲一探究竟,于是不论是岸上还是宴席间,人们的视线都逐渐被吸引而去。
也许是气氛刚好,阳光洒洒,湖水碧波荡漾,离老远便看见一艘画舫从西头笺桥停泊处慢慢行驶过来,画舫上张灯结彩,船身漆着鲜艳的彩漆,船柱雕梁画凤,悬挂着柔软的纱绢如烟霞,随着微风轻柔飘动,宛如女子柔若无骨正在起舞的芊芊细腰。
当其驶近,才发现连船廊上挂着的彩灯也制作得精致异常,灯壁上的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一股清雅的熏香飘散在微风中,如同置身花海,异常动人。
船上的妙龄女子们或凭或立,皆以轻纱掩面,只露出一双双宛如宝石般的双眸,更显神秘风情,身着华丽花衣罗裙,风姿绰约,怀抱乐器眉眼带笑地拨动琴弦,乐声如同珠玉落入玉盘,泠泠作响,好不动听,令人心神荡漾。
画舫在乐声中缓缓驶入碧春湖心,丝竹管弦绵绵如春风,缱绻悱恻,引得岸上的人频频相顾。
烟柳吹岸,草长莺飞,此情此景,越发迷人,行走在堤坝上的人忍不住侧目。
“嗬,那是谁家的画舫,以前不曾见过,好生气派啊!”
一旁在柳树下摆摊卖果子的老汉热心的搭话回道:“你不知道吧,那可是城西顾老爷家的船。”
“怪不得,好大的排场!”
“那可不是嘛,你没听说吗?今日是那顾家小姐的及笄之日,所以顾老爷在碧春湖上设宴会,招待宾客呢!”
“那位顾家美人啊!”说话的人那人头戴青色纶巾,长衫下的身材略显单薄,是位正值弱冠的年轻书生,手里还拿着书卷,似乎是去学堂的路上,路过堤坝又逢这引人遐想的湖中春色,眼中不禁流露出神往之色,也道是春水初盛,儿女情长。
他出神地喃喃道:“……早就在汴州城听到不少顾家小姐的传闻,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得以一眼之缘!”
老汉听闻,了然一笑,指着那艘后来的画舫道:“喏,顾家小姐现在就在那画舫里坐着呢!”
他指着湖心,不仅那书生,周围行人视线也不由随着老汉手指的方向眺望而去。
湖风掠过,湖面上波澜四起,如同千堆雪堆砌,画舫的纱绢帷幔被吹起,宛如烟霞一般,半遮半掩,隐约可见画舫窗前,端坐着一位身姿绰约的少女,黑发如瀑,像是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叫人看惯了一众俗景后眼前一亮,连方才那些美貌弹奏的女郎,相比之下也陡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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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兮端坐着,盯着碧春湖的春光,她一早便被叫起来梳洗打扮,换上最新裁剪的衣裙,光彩照人,得知今日她的及笄之礼,父亲别出心裁特设碧春湖宴,然而她阴郁多日的心情却也不见舒缓。
被丫鬟们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坐上画舫,一路无话,丫鬟们反而兴致勃勃,听着特意聘来的曲坊乐师们弹曲奏乐,欢天喜地的聚在她身旁说笑不停,终归是自己的情绪不佳,她不忍苛责旁人,偶尔应话,也不带烦绪扰人。
画舫渐渐驶入湖心,见这倾天碧波荡漾,四下一派生机盎然,歌舞升平里是锦罗绸缎铺就的温床软玉,花团锦簇。
她却觉得这一派雍容华贵里只有浮醉的寒意,缥缈而不真实,她如同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锦衣玉食,却也脱离了自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