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官家故设洗脱局(13)
耿弇将几个泼皮的穴道解了,转而唤了那掌柜,出言轻嘲道:“你这厮好不地道,本公子好心助你,怎的却要拉我见官?”
那掌柜观其身手了得,官兵又不相助,正不知怎生应付,刘秀接口道:“掌柜的大可不必为些许琐事烦恼,我这兄弟也是颇有头面的,他既说过坏掉的家当,由他照价给你,自不会吝惜这些小钱儿。”耿弇哈哈一笑,取出锭十两重的银子,自得问道:“这些银两可还够吗?”
掌柜虽不晓刘、耿二人底细,可他见到耿弇如此爽利,便知刘秀所言非虚,赶忙作了个揖,满脸堆笑道:“哪里值得上这许多,适才多有冒犯,小人给您二位赔个不是。”话音刚落,李四爷粗口喝道:“你这厮为了十两银子,便敢怠慢爷爷,老子出五十两,用不着小白脸儿赔你。”刘秀闻言接口道:“既是李老爷出资,我们兄弟自不必给店家银两了。”
李四爷刚从马武先前卸下的包裹中取出大银锭子,却让耿弇顺手夺了,这下又惹得他心头火起,悻然呼喝道:“快将银子还来!”耿弇纵声笑道:“哇,这坨银子好大,不过怎的这般软,难不成是泥捏的?”说罢,潜运内功,竟将那块银锭捏出手印,方才交给掌柜。
那掌柜瞧着银锭上深陷的印坑,不由脱口赞道:“客官好身手。”李四爷轻哼一声,又瞥了眼马武,随即斥道:“老爷我白养了你。”转而呼喝那掌柜道:“还不快开间房来,杵在这里有甚罗唣!”
店伴忙领李四爷到楼上将歇,马武留在楼下,独自寻个位置坐定。便在这当儿,又来了数拨客商,要么住店,要么打尖儿,店家便将马武冷落了。马武本就暗感不顺,观此情形,更觉气闷,便即拍下桌案,高声唤道:“店家,快上酒来!”刘秀到他对面坐了,说道:“我俩想与兄弟同饮几杯,不知尊意如何?”耿弇笑道:“如此甚好,独个儿喝酒岂不太闷了。”马武道:“座位便在这了,我又没拦着。”刘秀拍了下大腿,道:“好!咱们相逢有缘,这顿酒便由我请了。”
耿弇本欲轻嘲马武,可他听得刘秀如此说,便即笑道:“哈哈,那我可有口福了。”说罢,坐至刘、马二人旁侧,向店伴要了几样菜肴,刘秀接口道:“劳烦店家再端五斤上好的牛肉,二十个馒头,两坛烈酒来。”
那店伴听过这些言语,便即传菜去了,刘秀又道:“我瞧马兄弟生得魁梧,想来肚量定该不小,便做主添了这些吃食,好汉要是尚觉不妥,只管言语便是。”
马武观此情形,惟觉刘秀相待甚厚,是以抱拳说道:“多谢了,不知我该怎生唤你?”刘秀回礼道:“在下姓刘名秀,字文叔。”转而介绍耿弇道:“这位是我结拜的三弟,名唤耿弇,字伯昭。”马武喜道:“原来是轩辕派的好手,你俩名头我早在江湖上听过,真想不到,咱们竟能在这儿碰上。”耿弇心中一喜,只瞧马武续道:“我叫马武,小字唤作子张。”
耿弇嬉皮笑脸道:“幸会,幸会呀。我大哥一见你便觉欢喜,他连我这结拜的兄弟都未照顾得如此周到呢。”刘秀笑道:“你这厮鬼道得紧,还哪用得上旁人关照。”
马武哈哈一笑,耿弇笑呷清茶,刘秀又问马武道:“适才店伴并未给兄弟安排宿头,待会儿你该怎生安歇?”马武道:“不打紧,兄弟我平素风里来雨里去的惯了,便在车上也能对付。”刘秀道:“这时节夜半寒凉,车中将卧终究不妥,不如由我给你开间房来,你便到那房中安顿了,岂不更好?”
马武沉吟须臾,推辞道:“咱们从前无甚交情,现下怎好意思叫你破费。”刘秀道:“兄弟说得哪里话。似我等这般在外谋生的,常会遇到诸多不便。倘若彼此间没个照应,便愈发艰难了。”
马武闻得此语,登觉心中感怀,脱口说道:“自打我离开师父,跟了李老爷,便再没碰过谁这般待我了。”刘秀问道:“不知兄弟这身本领是何人所授?”马武道:“我的武功是两个天竺僧人教的,一个名唤迦叶摩腾,另一个唤作竺法兰。”刘、耿二人不禁相顾,耿弇接口道:“你是不是还有个叫吴汉的同门兄弟啊?”
马武奇道:“这人我倒听他俩提过,可你又怎生晓得?”耿弇有心戏耍他一番,便道:“那你便有所不知了,话说本派乃是轩辕黄帝所创,当年他老人家聚集了天下方士,传下这千百代,派中人物依旧能掐会算,倒也无甚稀奇的。”马武将信将疑,问道:“轩辕弟子端的这般厉害吗?”
刘秀微微一笑,道:“说来甚巧,这吴汉兄弟当下正是轩辕弟子,我跟三弟听他提过那二僧名号,今日竟又在此间遇到他们的高徒,当真好得很哪。”马武登时恍然,接着望向耿弇,开怀笑骂道:“果是你这厮鸟骗我。”正说话间,恰逢店伴端来酒菜,马武续道:“看我非罚你两碗不可。”
耿弇笑道:“喝便喝了,只怕你喝不过我。”马武只道他胡吹大气,哈哈一笑,道:“笑话,我会喝不过你?”随即唤了店伴道:“这杯子太小,弟兄们吃酒不过瘾,快换大碗来。”
店伴应命递过碗来,马武拎起酒坛,将三人碗中倒满了酒,先行敬向刘秀,道:“马武是个粗人,不会那些客套。反正话在酒里,我便先干了。”刘秀端起碗道:“我与兄弟同饮。”两人将酒饮了,马武只觉那酒端的性烈,便又朝自己碗中倒满了酒,对耿弇道:“我倒要瞧你有多少酒量,快陪我干了。”耿弇道:“我便要你见识下我喝酒的本事。”
那马武自是个千杯不醉的主儿,耿弇亦是席间的好汉,两人须臾间豪饮数碗,不由得相顾一笑,先前打斗时蓄下的那点怨气,已然抛却至九霄云外了。马武粗声大气地道:“痛快!”话音刚落,伸手抓过几片牛肉,直朝口中塞去。耿弇换成小盏吃酒,拾起筷子,夹了口小菜正自品尝,刘秀亦随马武上手拿了片牛肉,放入口中道:“这肉端的甚好。”说罢,借酒送入腹中,接着问道:“马兄弟因何离开师尊,跟了那李老爷?”
马武道:“两位师父待我甚好,他俩虽不让人喝酒吃肉,马武为了习武倒也能忍得。偏生受人欺辱,却不许报复,倒叫人气闷得紧。”耿弇打趣道:“似你这等雄壮,寻常汉子哪个赶来欺辱,莫不是舍不下好酒好肉,胡乱编个由头吧。”
马武苦笑两下,道:“即便比旁人壮实些,又顶得了甚用,那些有钱有势的也未必生得高大。”刘秀关切道:“看来你定该受过不少委屈。”
马武道:“咱们甚是投缘,我便不想瞒着。”说罢,便即饮了碗烈酒,接着续道:“我本来家住南阳郡湖阳县,虽算不上殷实,日子倒也将就过得。便在我们县里有个姓钱的豪强,只因他颇有家资,街坊给他起了个‘钱万贯’的绰号。”话到后来,不由得冷笑一声,方才续道:“你们甭看那财主有钱,他家中却养了个天生痴呆的傻儿子,好人家的闺女,哪个愿意嫁到他们家去?”
刘秀微微颔首,耿弇心道:“呦,看来他还当真有些过往。”言念及此,当即问道:“那个豪强是否看上你家中什么人了?”
马武面露自得神色,随即赞道:“我有个同胞妹子,当时她虽年幼,却是个美人的坯子。便在三年前,钱万贯那老头儿看我妹子模样儿好,就想抢占她做儿媳。”耿弇笑道:“这等人物想抢你妹子,你这做哥哥的定要相拦了。”他只道马武身手了得,定会叫恶人吃番苦头,却不料对方说道:“只可惜我当年没有这身武艺,爹爹又走得早,只留下我娘带着我们兄妹俩过活,钱万贯便敢领手下的泼皮上我家寻衅,除非我那妹子愿意嫁给他儿子,方才作罢。老子自是不肯的,怎奈他们人多势众,反倒没少挨那群畜生暴打。”
刘秀仔细听着,并未打岔,马武愈说愈气,愤懑续道:“那日钱万贯又领大群泼皮到我家来闹。我那妹子心想斗不过那帮畜生,便要嫁到钱家去。后来我娘着实没有法子,便跟钱万贯说我妹子不过十二岁,谁不知十五及笄,那时才到了嫁人的年纪。”
刘秀听到此处,心下稍宽,颔首说道:“如此便可拖延了,那钱万贯又是怎生回应的?”马武道:“钱万贯虽横行惯了,不过他也要守这条规矩。只可恨那老不死要我妹子立马住到他家去,三年后再办婚事。我听罢气不打一处来,又跟钱万贯的泼皮动起手来,后来??????后来我便昏过去了??????”马武虽未明言,刘、耿二人均已猜到,他所谓的昏过去定是被人打昏的。
这正是:有钱仗势欺人贫,哪个敢有二话说。古时有些豪强端的如此,史籍所载,那马武还算条响当当的好汉,却也受过这等宰割,寻常百姓更不必说了。欲知马武的妹子能否重见天日,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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