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二小姐自重。”卫临侧身,避开她的手,精致的眉宇微皱着。
程素心低低呵斥:“二妹,不得无礼。”
又在丫鬟的搀扶下,急急朝着那边走过去,边走边小声训导:“卫公子昨日方到钱江,与你不过一面之缘,你怎可……”
她咬着唇,有些说不下去,身边的丫鬟却是心直口快:“卫公子是云姑娘的未婚夫婿,二小姐知不知羞,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人家的面,不要脸的贴上去。”
主仆二人一言一语,将程二小姐的心思说得清清楚楚,书局里的客人均满脸诧异,方才那两声卫临哥哥,叫得那叫一个亲昵,原来才是初见。
这程二小姐,确实太不自重了。
客人们的指指点点让程二小姐一张脸涨得通红,羞愤欲绝,偏这时,程素心已走过去,遁身施礼:“小妹年纪小,不知事,还请卫公子见谅。”
“谁要你管了!”程二小姐再也忍不住,朝着程素心大吼,通红的眼底闪过一抹恨意,扬声撕掉程素心缠在眼上的黑布,“你不过是瞎子,凭什么管我!”
黑布落下,露出一双无神的白眼,骇得看热闹的客人齐齐后退。
以前钱江人只知,程家大小姐天生眼盲,如今方才知晓,具体是怎样一个眼盲法。
眼珠整体灰白,没有一点黑色,是天盲之人。
程素心微愣片刻,急急抬袖挡住眼睛,丫鬟惊呼着拾起黑布,飞快给她重新缠上。
程二小姐脸上的臊红降下几分,得意洋洋:“就你这副鬼样子,还敢与我争。”
轻蔑的语气,不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毫无相关的乞丐,引得众人对她议论纷纷。
“小小年纪,如此恶毒……”
“不敬长姐……”
“程大小姐真是可怜……”
程二小姐得意的表情僵在脸上,她不明白,程素心眼疾如此可怖,人们为什么还要维护她?
自己可是程家二小姐,爹爹的掌上明珠,往常这些人见了自己,都极近巴结之意,如今竟然敢指责自己!
她愤怒又惶然,转头去看那个神仙一样的公子,昨日初见,她便惊为天人,世上怎会如此精致的人,挑眉轻笑时,那句以前她怎样也不明白的诗,突然就懂了。
濯濯如春月柳,萱萱若朝霞举,叫人无法不心动。
她偷听了爹爹与柳无言的谈话,他的武功冠绝当世,极可能是国师府的法师,若是自己能与他成就好事,国师府必不会再对付程家。
可是,那位悄然进入她心底的神仙公子却是低着头,翻看手中的书册,对她的难堪置若罔闻。
这一刻,程二小姐前所未有的难堪,她一跺脚,撞开程素心,捂着脸跑开了。
在另一边看了一场姐妹互撕大戏的云梨,忍不住皱眉,她素来不喜话本戏文里,为男人、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姐妹反目成仇的戏码,特别是一家子的亲姐妹。
大家族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人风评好,世人对这个家族的女孩儿都会高看一眼;姐妹嫁得好,也能惠及自己。
况且,十几年的亲情,便是猫儿狗儿也有些感情,为胭脂钗环分配不公,为男人争风吃醋,就要相互算计,你死我活,这是哪门子的姐妹。
从易安镇到钱江的这一路,她对程素心印象很不错,虽眼盲却不怨天尤人,乐观善良。
这一路行来,她见到不少乞丐见了程家的车驾,纷纷笑着问好,亦有侠客听闻她被国师府追杀,前来帮忙,却被她劝走。
但是,对外人善良的她,却对自己的妹妹满满的恶意。
虽然不理解程素心的做法,云梨也没开口,主要是程二小姐她也喜欢不起来。
她继续翻书查线索,不多时,程素心便在丫鬟的搀扶下回来了。
临近中午,书局里话本志谈类书籍她已全部翻完,卫临的历史典籍也查得差不多了。
程素心带他们去城中酒楼吃饭,在等上菜的空档,云梨二人寻了一角落,小声交流着收获。
历史典籍里,奇异之地倒是很多,最引人注意的,是雄鹰岭与云荒岛。
“相传,云荒岛乃海外仙人住处,有人病危前去求药,数年后归来,不仅病痛痊愈,还带回无数奇珍异宝。”
云梨狐疑:“这是历史典籍记载的?这段不应该出现在话本子里么?”
“求药之人的身份不简单,很多地方提到都语焉不详,只隐隐透露,是皇族。”
“这样看来,云荒岛也是真的存在。”
卫临点头,又道:“长青书局的典籍只到三千年前的北辰王朝,更久远的就没有了,下午再次其他书局看看。”
这时,下方街道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还有一道熟悉的人声:“快让让!快让让——”
柳无言胳膊染血,打马扬鞭,从街道尽头急驶而来,焦急而恐惧。
快至长青书局时,他急急喊道:“小姐!小姐!”
翻身下马,一把抓住门口的伙计,厉声问道:“我家小姐呢?”
那伙计被衣襟,差点没断气,压根说不出话来,幸亏旁边的伙计机警,忙指着这边酒楼。
柳无言回头,正好看见窗边的云梨卫临,身子霎时一软,一屁股坐在大街上,大口大口喘气。
卫临从楼上跃至他身前,问道:“柳兄,发生什么事儿?你这是?”
“我家小姐没事吧?”
“没。”
“那就好。”
柳无言深深吸了口气,而后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只丢下一句,“烦请卫兄帮我保护好小姐。”
人群议论纷纷,这情形,程府分明出事了。
云梨几人顾不得吃饭,忙赶回程家,进门时,府上人人不安,下人们齐齐望向程老爷的院子。
程素心的丫鬟拉住一人询问,那小厮牙齿都在打颤:“二小姐死了,国师府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