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临轻喃:“程二小姐身上,玉念珠的线索是什么?”
云梨细细回想今日见到程二小姐的细节,没什么收获,他们刚来程府,对程二小姐往日穿着习惯、言行举止均是一无所知。
这时,程老爷一家已经收拾好行囊,在院里四处找他们,云梨只得暂撇下思绪,随卫临从阁楼跃下,骑马护送程老爷一家离开。
为行路方便,只有两辆马车,程老爷带着儿子一辆,继夫人与程素心一辆,快到城门时,便见几个白衣法师站在城门口,雪衣白浮尘,飘然若仙。
一年轻法师横眉立目,冷冷喝道:“程家好大的狗胆,竟敢……”
话未说完,但见前方须发尽白的老者抬了抬手,年轻法师立刻息声,咽回后面的话。
老者慢悠悠掀起眼皮,从程家镖师面上划过,最后落在卫临身上,轻蔑道:“小子,国师府的事情,我劝你少管!”
卫临面无表情,继续驭马前行。
“狂妄的小子。”一声令下,众法师飞身朝卫临袭去,不消片刻,法师们一个不落倒在地上,白衣上绽开朵朵血梅。
在法师惊骇的目光下,程家马车踩着夕阳余晖,从容走出城门。
一出城,程老爷便从车窗探出头来,连连拱手:“多谢少侠、少侠好武艺、少侠大恩大德,程某没齿难忘。”
“客气。”
卫临惜字如金,程老爷却有了畅聊的心思,一个劲儿问:“敢问少侠出自何派,这剑术冠绝天下……”
那刨根问底的架势,云梨都怀疑他下一句会说,把程素心许配给自家师兄。
这时,鼻翼间飘过一缕异香,与程二小姐身上的一模一样,她微微侧头,便嗅出香味是从程素心与继夫人的马车上飘出来的。
奇怪,她跟程素心接触也有段时日,从未发现她用这种香味的胭脂水粉,两次见面,也未在继夫人身上嗅到。
心念一动,她探过身,凑到卫临耳边:“你闻到一股特别的香味了吗?”
卫临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轻轻摇头,附近的气味确实不少,能称得上香气的,也就路边花草清香以及女眷身上的各类胭脂水粉香囊香气。
这些香味很寻常,称不上特别。
云梨眸光闪了闪:“我知道程二小姐身上,玉念珠的线索是什么了,异香。”
这香味太过细微,师兄都未嗅出来,极可能需要特别的手段来追踪,就像雷疾隼追踪变异竹灵蝶麟粉。
若不是玉念珠本身有异香,那大概便是国师府的防盗措施,却被程素心利用。
她定是将异香染在程二小姐身上,又故意激她离开自己和师兄的视线。
法师顺着异香,还不一找一个准,也难怪他们认定玉念珠就在程家。
但程素心这又是在干吗?
云梨忽然想起离去的仆人,他们要去请那些少侠女侠护卫,这个时候应该还未离开钱江。
程素心这个时候把香味散出来,是要引法师们追过来,给仆人们创造生机?
还真是个善良之人,但为何对自己的妹妹那么狠心呢?
行至夜半,终于到达一处茶馆,镖师们叩开门,将已经熟睡的茶馆老板叫起来,给他们整治了一桌好酒好菜。
灭门的恐慌在见识到卫临的不凡武艺后,暂时被他们抛却。
程老爷亲自斟酒布菜,感激卫临的救命之恩,程家镖师们也是一个劲儿敬酒,直夸卫临武艺不凡。
喝着喝着,他们就倒了一片,唯剩云梨卫临与另一桌的程素心还好好坐着。
茶馆老板见此,连连表示他可没有做手脚,又说灾年困顿,曾得程小姐恩惠,才熬过灾年,他怎么会谋害恩人呢。
程素心起身,盈盈下拜:“老丈仁义,自做不出那等恩将仇报之事。”
说着,她扯掉眼上黑布,拔出一把匕首,三两步行过来,又对云梨卫临道:“这是我与他们的恩怨,还望二位不要插手。”
云梨眨了眨眼睛,震惊不已:“你看得见!”
那双眼睛依旧灰白浑浊,没有瞳孔,此时眼球却轻轻转动,不再呆滞,而程素心行动灵敏,哪里像个眼盲之人。
比云梨更震惊的,是倒在地上的程老爷与一应镖师,他们看向程素心的眼神恍若大白天见鬼:“你竟然……没瞎!”
云梨一震,目光在程素心与程老爷身上滑过,心中模模糊糊有个念头,程素心不是程老爷的女儿,哪有当爹的不知道自己女儿真瞎假瞎。
程素心抬手拂过双眼,笑得酸涩:“爹爹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我这双眼睛没有瞎,是因他前半生行善积德,上天不忍夺我光明。
故而他更加乐善好施,接济穷人,却被你们这些山贼利用。你们故意装作穷困潦倒之人,乞求爹爹收留你们,说要在府上干些粗活,讨口饭吃。
爹爹良善,欣然同意。几日后,你们摸清府内情况,开始露出本性,杀我全家,夺我家产。
那时我不过五岁,因为受了风寒,缠绵病榻,未曾出门,你们没见过我。”
那双骇人的白瞳里满是哀恸,握着匕首的指尖轻轻颤抖,一如她的声线:“那日我看见你们提着满是鲜血的刀推门而入,一时间竟忘了害怕,我听见有人说‘怎么是个瞎子’才回过神。
为了活命,我顺势装作看不见,甚至……还撒娇般喊你爹爹。”
她眼中的泪水再也盛不住,簌簌滚落,云梨实难想象,一个五岁孩童,须得何等意志,才能在亲人惨死的修罗场里,天真无邪的撒娇,以童言稚语消去刽子手的杀意,又在往后十几年里,小心掩饰仇恨,承欢仇人膝下。
“所以,他是个山贼?我嫁了一个山贼?”身后传来继夫人惊怒的声音。
程素心冷冷道:“我早就暗示过你,你被程家的钱财迷惑,非要嫁进来,怪不得旁人。”
她举起匕首,目光凄然冷厉:“今天,我就要为我程家几十口人报仇雪恨!”
说着,她蹲下身狠狠刺入程老爷胸口,可惜她力有不逮,刺入的位置又没选对,匕首卡在了肋骨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