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的不说,东景朝三皇子八字不好,自出生起便被抱去白虎寺,成年后方归。
会吞噬国运的汐玥公主,反而住在离皇帝一条宫巷之隔的夏凤轩。今日听少侠一席话,霍然开朗。”
说着,他遥遥朝陆斐抱拳:“在下平阳姜世达,幸会幸会。”
“平阳姜家?”有商人惊呼,看向他的目光变得热切。
陆斐懒懒回了一礼:“陆斐,博览群书谈不上,无聊时随便翻翻。”
汐玥收回视线,眼见人潮散去,商人们涌向姜世达套近乎,失魂落魄的说书先生收起物品,准备离去,她皱眉,拨开人潮几步上前,将碎银拍在说书人桌上,道:“讲、故事。”
说书人眼眸噌地一亮,笑得谄媚:“姑娘想听什么故事?”
“随便。”
惊堂木再惊,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再起,听故事的人却少了很多,许多人被陆斐所言震惊,需要时间去消化。
姜世达应付完商人们,来到他们桌前,与陆斐相谈甚欢,唯有汐玥捧着杯盏,听得入迷。
这时,文修耷拉着脑袋走了过来,将两个银锭递过来:“我和阿念成不了亲了,特来把彩礼钱还给姑娘。”
汐玥疑惑:“为何?”
茶楼中人纷纷望来,赠人彩礼看成亲的荒唐事昨晚已传得沸沸扬扬,几乎半个锦瓷镇的人都知晓他二人好事将近,怎地突然就不成亲了?
文修的声音带着绝望:“我爹不知道姑娘给了彩礼,他已经揭了官府的告示。若烧制不出来,我们一家人都要被拉去菜市口砍头。”
众人错愕,直叹天意弄人。
汐玥问:“你爹,能烧?”
不等文修回答,便有人道:“官窑都烧制不出来,更何况民窑,这事儿悬。”
“我爹说他已经掌握了烧制红瓷的要领。”说这话时,文修的声线颤抖,显然也不确定。
汐玥将银锭推回,陆斐帮她说道:“既然给你了,就是你们的,你与孔念姑娘早晚要成亲,迟早用得上。”
腊月二十三,是红瓷截止日期,汐玥二人前往文家火窑,远远便见衙役将文家几人绑着,等待开窑。
当第一道封火墙拆去后,赫然耸立着另一道墙,文家人愣住,旋即文修面如金纸,嘶吼着要扑过去,却被衙役死死制住。
汐玥二人不明就里,镇民们却是一片哗然,从他们的口中,二人得知,这叫内部封窑。
泥胚入窑后,先在外面砌封火墙,再在里面按照外面这道墙的走势、空隙另砌一道墙,让整个火窑密不透风。
只是,如此一来,人也会被封死在里面,在烈火中粉身碎骨,以自己的生命成全红瓷的艳丽,故而这种红瓷,又称血瓷。
据说,数百年,有人曾以此法成功烧制出血瓷,只是此法太过血腥,成功率又低得可怕,故而无人尝试,渐渐失传。
第二道封火墙拆除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堆早已粉化的白骨,骨灰间,静静躺着一只釉白手镯,是孔念的陶镯。
在极致的高温下,玉会变色,金银会化水,唯有已经经过高温煅烧的陶镯,能够在这种情况下,釉色溢出,焕发出更加夺目的光彩。
“阿念——”
文修低吼着挣开衙役,扑过去,嘶声力竭地唤着孔念的名字,豆大的泪珠落进白骨里,绽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花朵。
从周围人的低语中,汐玥二人才得知这两月发生在文孔两家的事情。
文老汉一早打算采用这种失传的古法,将自己垒进火窑,文修自然不许,天天盯着老父,准备自己悄悄藏进窑洞里,以几身烧制红瓷。
不曾想,他的想法被孔念看出,一杯加了料的水放倒文修,自己进去了。
事到如今,众人无不叹一句天意弄人、有缘无份,明明有人帮忙出彩礼成全他们,奈何一夕之差,文老汉先一步揭下官府告示,以致今日有情人阴阳两隔。
陆斐捏了捏拳头,明明是皇帝之过,他若不要什么血瓷祭祖,哪来这么多破事。
汐玥不解:“孔念为何要去?”她指了指文老汉,“他才是最合适的唔——”
陆斐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阻止了她雪上加霜的剜心之语。
当衙役砸碎众多失败品,终于在架子的尽头找到一只血色瓷盘。
简约大气的外形,细致晶红如剔透的红宝石,胎薄如纸,击声如磬。
衙役放了文家人,丢下三百两银子,捧着瓷盘走了,唯留文修哀恸的声音在风中回荡。
暮色缓缓降临大地,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雪花,这在南方是少有的。
风雪中,一只信鸽飞来,扑棱棱落在陆斐窗前,抽出细纸卷打开,看清内容,陆斐忍不住扬起唇角,心中的沉重散去几分。
放飞信鸽,正要关窗,忽感不对,探出头一瞧,汐玥坐到窗台上,两只脚在外面晃啊晃。
陆斐唬了一跳,飞身过去,将她丢回屋内:“孔念的死与你无关,你跳什么楼。”
“我没想跳,我又没觉得她的死跟我有关系。”最初的生硬后,这两月汐玥说话突飞猛进,基本能与常人无异。
陆斐一想也是,她又不是真的活菩萨,也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弱女子,哪里会矫情到把孔念的死归结到自身。
“那你大晚上坐窗户上做什么?稍不留神就掉下去了。”
“我有点不明白,文老汉年近花甲,他进火窑砌墙是最划算的,孔念与文修为何要争着进去,他们看起来不像蠢人。”
陆斐奇怪地看着她,“你不会真是狼窝长大的狼崽子吧,那可是文修他爹,生他养他一辈子,哪个当儿子的,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爹去送死。”
“可是他们活着也很难,受官府压迫,吃不饱穿不暖,死了的话,下辈子说不定可以投个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