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觉得侯曼娥这姑娘有些缺爱,虽然作为一条根正苗红牡丹之犬,她穿越这么多世界也没什么机会能培养出母爱,但是她自觉是可以有一些父爱——父爱如山嘛,她一直就是以这种胸怀关怀着广大奇葩天选者,她觉得她可以,这一声爸爸她当得起。
但是侯曼娥可能不是这么想,所以林然险些没被她按在地上打。
“你居然还想当我爸爸?!”
侯曼娥言之凿凿:“不知道现在有钱才能当爸爸嘛,像你们剑修这些穷逼就只配当弟弟!弟弟!”
“…”林然心好痛,这个世道连亲缘关系都要向钱齐了吗,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一些真情了。
她捂住心口,两眼无神躺在地上仰望星空。
“喂…你干嘛这幅表情,我根本没有用力。”
侯曼娥只是想闹着玩,谁知道小拳拳打了几下,林然直接瘫地上了,她顿时慌了,过去凶巴巴要拉她:“你起来,你不许碰瓷,我们修士身强体健,你不许给我装虚弱。”
林然不想起来,摇摇头:“我赶路太累了,我歇一会儿。”
为了最快救下侯曼娥,她是一路火花带闪电飙回来,后来更是一剑劈开了整片花海梦萤,她飙出力量远超筑基巅峰水准、甚至都快达到金丹中期,超出了云天秘境金丹期修为限制,秘境屏障立刻开始排挤她,想把她踢出去。
之前救人时候顾不得,现在回过劲儿来,林然只觉得自己活像全身套着十层紧身背背佳——背挺得直不直不知道,但是肾是快被挤到和肠子肩并肩了。
林然觉得自己得躺一躺——至少给肾一个喘息余地。
侯曼娥听着,手上力气渐渐弱下来。
修士哪里会因为赶路累,不过是她为了救自己耗费尽了灵力。
侯曼娥心里又酸又甜,吸了吸鼻子,猛地站起来,握着赤莲剑转身就要走。
林然被她这气势震得一脸茫然:“你干嘛去?”
侯曼娥杀气腾腾拔剑:“当然是弄死姓温那狗娘养!大爷竟然敢算计咱们俩,险些让老娘凉在这里,必须把他大卸八块!”
侯曼娥太恨温绪了,要是原本凭他那张脸蛋她是会考虑先奸后杀,但是现在她什么都不想了,只想赶快把他弄死。
“…”林然有点无语:“路都走不稳呢,你能杀谁去,回来回来。”
“不行!我必须得把他弄死!”
侯曼娥恨得眼睛都红了,当场跳脚:“你不要拦我,他要害我,还知道咱们俩太多秘密…反正我绝不能留他,就算他是温家大公子,他也必须死!”
侯曼娥眼底升起刺骨寒意。
她可以让林然知道她秘密,她他妈算栽这人身上了!她认了!
——但是她绝不能留温绪这么个定时炸|弹。
“他是可以死。”
林然想了想,诚恳说:“但是你弄不死他,倒是更有可能被他弄死。”
侯曼娥:“…”
“我是不想拦你,但是我不拦你,你不就白给了?”
林然顿了顿:“虽然在白给过程中,你也许能享受到白给快乐,但我就真是白救你了,我辛辛苦苦折腾一趟一点好没落着,连人都没了,那我也太惨了。”
侯曼娥:“…”
谁尼玛想要白给快乐?这世上只有白嫖才是真快乐!
“就你小嘴叭叭叭!”
侯曼娥恼羞成怒扑过去挠她。
林然立刻战术躺平,双手交叠在腹前,安详得像一只交不出公粮又没钱给媳妇买包穷苦剑修:挠?打?随便,反正是一滴也没有了。
侯曼娥被林然坦荡(无耻)震住了,挠都挠不下去,泄愤似把她头发抓成鸡窝头,然后颓废地瘫在她旁边。
林然压了压被抓起来呆毛,淡定自若。
侯曼娥看得牙疼,还不甘心:“我怎么就搞不死他了,他修为不就比我高一小级吗,他这次是阴我,我没有防备才中招,否则我有那么多法宝,正面杠我肯定比他强,你凭什么说我打不过他?!”
林然给了她一个让她自己品味眼神:“你真这样觉得吗?”
侯曼娥气得毛都快炸了。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在心底最深处,她对温绪是有些畏惧。
她至今都记得记忆失控时骇然惊惧,那种魂魄被生生从身体里拽出去无力和绝望,而那个男人就静静站在漫地盛放花海中,长身玉立,翩翩如玉。
无数萤虫簇拥在他身边,他唇角噙着看不透浅笑,望着她目光,春风般温煦,可是轻描淡写地一拂袖,就仿佛可以轻易夺走她所有。
那种漫不经心,那种温和皮表下深不见底凉薄和漠然,让人甚至连怨恨都不敢,只剩下无尽恐惧。
那还是人吗?那根本是个披着人皮怪物吧!
侯曼娥觉得手脚又开始发凉,她不由自主往林然旁边蹭了蹭,又觉得不够,一把抱住她手臂,嗅着她身上青竹一样隐约草木清冽淡香,心莫名就安定下来。
“喂。”
侯曼娥凑到她耳边,像闺蜜说小秘密一样小声问:“那你打得过他吗?”
林然沉吟了一下:“或许。”
她至今没有摸清温绪底,但是光凭他能猜到侯曼娥异样,甚至能操控魅花之海险些兵不血刃就抓走侯曼娥魂魄,就足以说明他修为不可能只是个筑基巅峰。
他至少是个金丹,闹不好还是个高阶金丹。
“那就是有戏了!你太厉害了吧!”
侯曼娥眼前一亮。
她一直都猜林然不简单,林然能从温绪手里救下她,刚才听她哔哔了那么多上辈子事,按理说林然应该很震惊很疑惑,完全听不懂她说什么;但是林然没有,她淡定得一批,就跟啥都没听到一样。
侯曼娥不知道林然到底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秘密,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林然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侯曼娥,她保护、在意是自己这个人。
哎呀呀,真越想越甜。
侯曼娥咬着唇,凑得更近了,和她咬耳朵:“那等你恢复过来,咱俩合伙把他搞死吧!我有一个压箱底法宝,就是我那个莲花宝器你见过伐,那个是我爹给我保命用,别瞧在我手上威力不咋样,其实可牛逼了,据说炸起来连金丹后期都要凉凉,到时候你在前面先吸引他注意,我在后面偷袭他,妈蛋这几千块上品灵石老娘当砸水漂了,只要能给他当场炸上天。”
林然摇摇头。
“为什么?”
侯曼娥委屈死了,抱着她胳膊哼唧:“他欺负人家,他欺负人家好惨,你不是可正义可善良人间天使嘛,这个时候你得出手啊!你是我金大腿你帮我打回去嘛~球球乐帮人家打回去嘛~~”
林然被她念叨得头疼,瞥她一眼:“你真无辜吗?”
侯曼娥理直气壮:“我都快死了我还不无辜?他就莫名其妙对我下手,人家简直可怜死了嘤嘤——”说着说着还假惺惺擦起根本不存在眼泪,发出猛男娇柔哭声。
林然不置可否:“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魅花之海?”
侯曼娥假哭声一滞,小眼神往四周飘忽:“我…我赏月嘛,随处走走,谁知道就走到那里去了。”
林然点点头:“魅花之海距离我们宿营地有大半个时辰距离,你这个月不仅赏得很远,脚还能自己精准选择赏月地点,真是很厉害呢。”
侯曼娥:“……”
侯曼娥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好吧!我就是要抢他怎么样,你要那个药草就在他身上,我就是想悄咪跟踪他然后把东西抢过来。”
林然:“你怎么确定东西就在他身上?”
侯曼娥理所当然:“肯定是啊!看他那神神叨叨样子,东西肯定是他藏起来了,而且就算真不在他身上,那也可以先翻一翻、逼问一下他要搞什么嘛。”
侯曼娥觉得自己可有道理了。
但是林然却定定看着她,道:“就因为一个怀疑念头,就可以跟踪他、肆意抢他东西、逼问他吗?”
无人注意到,她袖口一点暗光突然幽幽闪烁了一下。
侯曼娥一滞,心里一瞬心虚,但又莫名地有底气,哼唧:“…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太霸道了,我也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要是对别人我肯定不会啊,但他不是什么好人嘛,说不定干了多少坏事呢,抢他东西也算是替天|行道,那句话什么来着,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就是…”
林然:“曼娥,恶人是可以由恶人来磨,但是我不想你做一个恶人。”
侯曼娥呆住,愣愣看着她。
“人底线就是一次一次拉低,当你今天觉得抢一个可能恶人没有关系,明天你就会觉得抢一个陌生人没有关系,于是早晚有一日,你会为了想要东西,毫不犹豫肆无忌惮地伤害任何一个人,而等到那一天,你也就变成了恶本身。”
林然轻声道:“曼娥,我们都只是普通人,我们没有裁决别人权力,我们只有坚守自己能力——所以我现在希望你告诉我,一个和我们无冤无仇人,一个你甚至还没有证据证明他作过恶人,你为了得到他手上东西,试图跟踪他、逼问他、抢夺他东西,你做得对吗?”
侯曼娥怔怔看着她,忽然簌簌落下泪来。
她觉得心里好难过,又委屈、又不安,又有点彷徨和心慌,好像一直理所当然以为自己是对东西,被猝不及防地看穿、颠覆。
“你干嘛这么凶,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是想帮你…”
侯曼娥更咽着用手背抹眼泪,眼泪却越掉越多,她难过死了:“我只是想帮你,我看他不爽想教训他一下,我没想那么多…而且大家不都是这样,这是修|真界嗳,就是弱肉强食捧高踩低地方啊,要是太正直太善良只会被别人欺负,谁能永远不欺负别人,谁能永远不干坏事,那不可能…”
“人人都有私欲,所以贵在克制、贵在坚守。”
眼泪突然被温热柔软指腹擦掉,侯曼娥抽噎着抬起头,林然正清亮看着她:“你都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呢?”
侯曼娥在她明透目光中语塞,还嘴硬:“我为什么一定要做到?当好人有什么好,我才没有那个圣母心到处圣光普照,帮了人家人家也不说我好,说不定什么时候还给自己白搭进去,给别人当笑话看,死了还要被人嘲笑傻帽。”
“不是这样。”
林然却笑了,她指了指天空:“你相不相信,世上有因果?”
侯曼娥撇嘴:“我不信,我只信有人就是天生倒霉,比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