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西,高朋满座、丝竹如织,欢声笑语依旧。
浅凝姑娘倒出一杯酒水,素手执起,柔顺递给身侧人。
一只修长的手接过去。
有着英俊容貌的男人斜靠软榻,屈起的长腿支着手肘,已经酒过几?巡,他来者不拒,喝得?脸颊微熏,那熏意柔化了?脸廓冷漠的线条。
他望着歌姬们曼妙的舞姿,有一口没一口喝酒,薄唇微翕,腮骨轻微地鼓起又凹陷,酒水顺着修长脖颈滑下,喉结上下滚动,有种?说不出来的、漫不经心又充满色|欲的特殊魅力?。
慕容芸着了?魔般望着他,止不住的面红心跳。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这样风流、冷漠,浪荡得?却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的男人。
如果?是?以前?她对他只能说是?喜欢,但?这些日子,在真正与他相处、了?解他之后,她确信她是?真正爱上了?他。
她再不想用慕容家的势力?压他,她也不想利用他,第九重的天机也罢、他的天赋也好,她只希望他能对她热情一点……她希望他的眼睛只看着她,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睛能燃起爱欲的火焰只专注望着她一个人。
只要想想那一幕,慕容芸激动得?呼吸都快停止,浑身都烧起来。
“元公子…”
慕容芸亲手倒出一杯酒,敛袖露出一小截皓腕,双目含情递给他。
“哈哈。”
旁边陪客的几?位公子都哄笑起来,笑得?慕容芸脸颊烧红,嗔他们:“笑什么!就你?们会起哄。”
“别笑了?别笑了?,没看我们芸姐姐恼了?!”
慕容六公子故意挪榆,在慕容芸娇嗔地拍他的时候连忙讨饶“芸姐别气芸姐别气”,扭头自然地对着元景烁笑:“元兄弟快来救我!你?快接了?这杯酒,替小弟好好哄一哄我芸姐,小弟先?行?谢过了?。”说着还似模似样鞠了?一躬,登时又激起一阵大笑。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望着元景烁。
元景烁慢慢饮着酒杯里的水,直到场面微微安静、生出异样的尴尬之际时,他慢条斯理放下酒杯,俯身握住慕容芸递来的酒杯另半边。
他的手掌宽厚,这样的姿势,带着薄茧的指腹按住酒杯杯壁,手掌几?乎虚虚半笼住她手背,瞬间一股堪称侵|略的炙热气息笼过来。
那是?男人的温度。
慕容芸看着元景烁低头,英俊深邃的面容被酒气熏出灼灼逼人的烈和遒劲,那双散漫而永远看不透真正情绪的眸子似看着她,又似乎没有。
慕容芸手里一空,手中的酒杯已经被拿走。
“好。”
低低慢慢一声好,也不知是?在回应“接了?这杯酒”,还是?“替小弟好好哄一哄我芸姐”。
慕容芸怔怔望着拿过酒杯饮的元景烁,反应过来,瞬间整个人从脸红到脚。
房间安静片刻,猛地爆出大笑,凝固的氛围瞬间被打破,众人喊叫着调侃起哄,嬉笑声中,慕容六公子凑到元景烁身边,挪榆中隐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得?意:“元兄弟,是?不是?过些日子,小弟就该叫你?一声姐夫了?。”
元景烁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慢慢喝着酒。
慕容六公子把这当做默认。
“小弟是?很乐意认你?这个姐夫的,但?是?我芸姐姐可是?金都第一贵女,是?我们燕州的明珠,你?想娶,可不是?容易的。”
慕容六公子唱起黑脸,低声暗示:“元兄弟,你?总得?有所表示,摆出诚意来,以后才能是?我们慕容家自己人,你?明白吗。”
元景烁笑了?一下。
慕容六公子正以为他是?同意向慕容家投诚了?,就听?见他说:“恐怕不行?。”
慕容六公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屏风门就被狠狠撞开,一个法宝挟裹着杀气重重砸进来:“姓元的你?今天死定了?!”
元景烁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摔杯猛拔刀而起,一刀将那法宝生生劈成两半!
夏侯岳惊住,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反手又甩过来两个法宝,元景烁横刀劈裂,爆裂的法光将房间炸塌。
惊恐呼声四起,一屋子客人歌姬仓皇躲避,各家侍从连忙保护自家少主子,一片人仰马翻中,众人震惊看着元景烁砍翻三四个围来的夏侯侍从,在喷溅的鲜血中跃空而起立刀狠狠往夏侯岳砍去。
“是?夏侯家?”
“夏侯家疯了??他们要杀我们?!”
“是?来杀元公子的。”
慕容六公子都看傻了?,从来都知道夏侯岳没脑子,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敢在小楼西当众杀人,当着这么多各家公子小姐的面儿杀如今被争相拉拢的元景烁。
这是?人吗?这真的还是?人吗——这是?傻逼成精吧!!
“放肆!”
一声暴怒的娇叱,慕容芸猛站而起,俏脸惊怒交加:“夏侯岳这个蠢货!给我拦下他!”
“芸姐姐。”
慕容六公子脑子转得?快,低声说:“救自然是?要救的,但?既然夏侯岳先?出了?手,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趁机逼元景烁向我们慕容家效忠——”
“够了?!”
慕容六公子觉得?这个主意正好,谁知慕容芸反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怒喝:“你?想逼谁?元公子是?我未来的夫婿,早晚是?我慕容家的人!都这个时候了?你?竟满脑子还是?这些龌龊心思,若让他误会是?我的意思,以为我待他痴心不诚,日后他与我夫妻生了?嫌隙,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捂着脸的慕容六公子一脸懵逼:“??!”
我跟你?讲家族,你?他妈跟我讲真爱?!
可惜慕容芸是?嫡支家主最疼爱的女儿,两人虽以姐弟相称实则身份天上地下,慕容六公子不敢顶嘴,只能忍气吞声:“芸姐——”
“闭嘴!”
慕容芸阴冷瞪他一眼,转身怒令亲卫:“你?们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保护元公子!夏侯家欺人太?甚,若顽固抵抗者,直接杀了?便是?!”
“是?!”
慕容六公子心里一突突,隐约觉得?这样不合适,可是?慕容芸身份尊贵,她号令的慕容家亲卫根本不听?他阻拦,毫不犹豫跳出去与夏侯家侍卫战到一起。
不过眨眼功夫现场已经刀光剑影厮杀在一起,小楼西到处都是?惨叫怒吼和血,横梁断裂,一间间包阁轰然坍塌,火系的法光被风系法宝吹得?骤然蹿升,化为火龙瞬间点燃木质的阁楼,熊熊火焰从中楼疯狂往四周蔓延。
慕容六公子瞠目望着转瞬化为狼藉的小楼西,不知为什么,心头莫名有不祥的预感。
夏侯侍卫长带人赶赴小楼西时,小楼西已然化为火海,十几?层的华丽阁楼熊熊燃烧,在绚丽的余霞中恍若一只展翅意欲腾空的火凤。
整条沿着河岸的大街堵满了?人,人山人海的围观修士对着小楼西指指点点,时不时就激起一阵惊呼甚至喝彩,合起来的嘈杂声浪震得?人耳朵疼。
夏侯侍卫长望着那密密麻麻的人头,心一下沉到底。
这比单纯在小楼西杀了?元景烁更?遭,现在相当于他是?要当着整个金都的面杀了?元景烁强抢天机至宝,他不仅公然违背燕州禁令,还彻底得?罪了?慕容家,那当众抢来的至宝更?是?直接将夏侯家置于众矢之的,若是?那天机有用、能助得?老?祖宗突破元婴后期还好,若是?不能,那恐怕——
夏侯侍卫长眼中划过恐惧。
那他们夏侯家前?途堪忧,而他更?是?必死无疑!
“让让!”
手下怒声驱散人群,但?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了?,人多势众也就不大把夏侯家放在眼里,此起彼伏的抱怨嘈杂声中人没少反而越聚越多,夏侯侍卫长心中忧虑更?甚,抬起头就见一道刀光横面,游龙般矫健的身影自火海冲出,攥着一个人重重撞在小楼西大堂正中的紫色花朵雕塑上。
夏侯侍卫长认出那人就是?元景烁和夏侯岳。
元景烁掐着夏侯岳的脖子,两个人靠得?极近,如果?他要杀元景烁,夏侯岳也活不了?。
夏侯侍卫长眼神闪烁不定:杀,还是?不杀。
……
林然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异。
她之前?就在思考,异兽变成半妖,是?用外力?迫使它们化出人类的形态,但?人是?怎么变成半妖呢?难道是?觉醒原始猩猩基因?
妈呀,变成猩猩那不行?!那太?丑了?,她不行?她不可!
好在并没有像她猜测的那样,她的身体的确是?在变异,但?比起变异,更?可以比喻为淬炼,比如经脉拓宽、血肉变得?更?柔韧强悍…但?因为人本身的身体承受不住这种?淬炼,所以会产生骨骼移位、皮开肉绽、金丹被崩出裂缝等等反应,九成九的人撑不住这一道坎儿,就会爆体死去。
林然当然不会死,但?也挺惨,五感消失、骨骼断裂、浑身冒血,跟个血人似的瘫在哪儿。
“然姐姐你?知道吗,传说妖拥有世上最强悍的身体。”
怯软的声音响起,林然看见小月抱住自己的身体,丝毫不嫌弃她一身的血和胀得?青紫可怖的皮肤,哄孩子似的温柔晃着她,轻轻呓语:“妖体魄强大、寿命长,有着兽类的凶残暴虐和人类的理智,甚至不需要怎么努力?修炼就可以随着年?纪增长而自然地强大起来,妖哪哪都比人好,就是?一点不好——妖永远也没有人族对天道的感悟,妖生来有多少潜力?、最后也就能修炼到什么地步,却永远没有人族那样仿佛可以无限进化的潜质。”
“所以,如果?又有妖强悍的体魄与血统,又能有人族对天道感悟的能力?…”
小月像是?被自己讲的故事逗笑了?,凑在林然耳边小声说:“…然姐姐,那不就是?半妖吗。”
它咯咯笑,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林然并不懂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也没办法回答她,唯有沉默看着她。
“他们不断让这些怪物相互吞噬,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就变成了?半妖。”
它却并不继续往下说,而是?冷不丁笑:“这最后一只半妖,就会继承前?面所有的力?量…所有人的,异兽的,半妖的,那全部的力?量,都是?它的。”
…都是?,它的。
小月最后的声音太?小了?,林然没有听?清楚,她却听?见突然的嘈杂声,林然从核桃望出去,看见那些工蜂般忙碌的修士突然加快速度请干手头的工作,杀掉没有神智的半妖,清空每个黑坑,最后把剩下的庞大尸堆都倾进红河里。
然后从那些蜂巢般密密麻麻的洞窟中走出一队队修士,他们气息彪悍,每队都至少是?金丹后期修为,他们走在前?面,用锁链牵出一只只或长着耳朵或有尾巴、或面目似兽的人。
它们是?半妖。
这些半妖有的小山般庞大,有的不过半人高,但?都无一例外的强大、有着强悍浑厚的威压,金丹后期、巅峰,甚至还有元婴!
它们远比牵着它们的修士更?强大,却神色惶惶,在修士的呵斥声中瑟缩发抖,发出怯懦的低吼,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修士呵斥它们站在一个个不同的位置,它们就驯服地跪下。
林然视线一转,看见自己的身体又被从小月怀里扯出,她被起来,一路穿过无数条红河和匍匐的半妖与修士,被架到到巨坑的中央。
林然被架到一个阵眼放下,身体软软瘫在地上,她往前?望去,先?望见中央一座高高架起的威严高台,然后又看见了?罗夫人和慕容洪,他们带着慕容家长老?管事等人站在左面,而高台右面也站着另一队气势不凡的人。
林然猜测右面那就是?夏侯家。
两家分立高台左右,双方?虽在寒暄谈笑,却泾渭分明,气压紧绷。
她就被放到左边慕容家阵法这边。
看这架势,林然若有所思,看来慕容家和夏侯家也是?暂时搭伙,面和心不和。
夏侯家见着动静,那位夏侯家主看向林然:“这是?谁?”
慕容洪故意答得?随意:“不过是?只新化的半妖。”
骗鬼呢,夏侯家主冷笑,一只普通半妖能摆在最前?面的阵法节点?
夏侯家主知道这新搞来的半妖肯定不简单,但?是?他也没有办法,虽说是?两家协力?造阵、共同受益,但?到底也是?各凭本事,慕容家老?祖实力?更?强、又有小楼西做马前?卒,比起他们优势不是?一点半点。
夏侯家主暗暗咬牙,转头对手下怒喝:“给侍卫长传讯!叫他快带着东西滚过来!”
“是?是?,属下这就发。”
东西?什么东西?
慕容洪心思转了?转,就有了?盘算。
为免出什么岔子,还是?尽快封锁阵法,让夏侯家什么也别想递进来。
恰在这时,高台忽然落下两人,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和一个中年?男人,两人身上威压无比浑厚,赫然都是?元婴中期。
燕州明面上只有三位元婴中期,就是?三族老?祖。
林然立刻知道,这就是?慕容和夏侯家的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