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耳朵快要聋掉了。
上百万人聚在一起,一起高呼万岁是什么体验
答:谢邀,人在车上,左耳失聪,右耳也快了。
林然又回想起了春节逛庙会被群众汪洋大海淹没的恐惧。
林然耳朵嗡嗡作响,她偏过头,隔着厚重的幕篱,瞅了瞅妖主。
妖主倚着软塌,手撑额头,闭着眼。
虽然他基本天天都是一个死人表情吧,但是距林然的观察,他心情不好、和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还是有一些细微的不同的
——比如他现在,就是一脸心情特别特别不好的样子。
据说妖的感知格外敏|感,听觉什么的大概也比人敏锐很多……
林然有点幸灾乐祸。
然后她突然听见有谁叫她的名字。
“你叫我?”林然犹疑问天一:“还是我幻听了?我好像听见谁叫我。”
天一没有说话。
林然往窗边侧了侧。
“林然——”
她手腕戴了许多许多年的细银镯突然发烫,在轻轻地连绵地震动。
像是快把嗓子撕裂的女声,带着哭腔撕心裂肺地喊:“林然!林然!”
“——你个王八蛋!!”
“你混蛋!林然!林然你个混账王八蛋你听见了吗——”
“林然!我日你大爷!!”
“林然——”
“……”
林然难得有点呆呆的。
“……哦。”
好半响,她慢吞吞地、低低地对天一说:“不是叫我的,是骂我的。”
天一冷笑。
那声音转眼被淹没在浩浩荡荡的万岁声中。
妖主缓缓睁开眼,血眸潮|湿,氲着森而冷的暗流。
林然一脸若无其事,宽袖下的手握紧,指甲叩进掌心的肉里。
“…我听见,一个声音。”
妖主慢慢偏过头,晦凉的眼风瞥过她,语气轻柔:“你猜,她在叫谁?”
“我不猜。”
林然一脸冷静:“我脑子向来不好使,智力低于水平线,你不要问我。”
妖主静静看着她,眼神像剔骨的刀,剥开她的帷帐,沿着她的面皮一寸寸刮过。
林然不知道妖主是不是真的会杀了她。
但是她敢肯定,他绝对能杀了侯曼娥,毫无顾忌、毫不犹豫。
她不会去赌这个可能,一丝都不行。
林然抬起被繁复宽袖笼罩的手,扯开交错的领口,松敞开雪白细长的脖颈,后颈印着一个浅淡的咬痕,是他曾留下的妖纹,细细的浅青色血管,像壳中幼鸟嫩生生的脐网、像初春柳梢新开生长的幼芽。
她凑到他旁边,难得主动,甚至笑靥如花。
“陛下,喝血。”
林然一脸你我心知肚明,诚恳小声说:“都是自己人,咱们有话好商量…来,要不我先敬您一杯?”
敬一杯血吗?
天一心想,你丫还不如直接趴下去抱住人家大腿哭呢。
记妖主懒懒淡淡看着她,好半天,才在林然期待的眼神中握住她脖颈。
微长的指甲在她颈线勾了勾,漫不经心的,在林然以为他打算划开她血管开吃的时候,他却只是摸了摸,顺着她肩膀一路往下滑,握住她手腕。
林然手下意识往回缩
——却被他猛地攥紧。
两个人四目相对,僵持了一会儿。
妖主静静看着她。
林然咬了咬牙,到底泄了气。
妖主的手像钢筋铁铸的镣铐,死死梏住她手腕,慢条斯理把她的手从华丽的宽袖中拉出来。
半节小臂暴露在空气中,伸展开柔韧而纤细的线条,腕骨圈着一只细细的银镯,靠近肘间软肉的地方还松松缀着一串绿色种子串成的手串,衬得柔软细肉如雪一样白。
妖主神色呈现出一种古怪的似嗤非冷。
他竟然对她笑了一下,甚至破天荒地很轻柔地问她:“你师父放你出来前,没教过你,当断则断吗?”
林然并不奇怪他早知道自己是江无涯的弟子。
“没有。”
她淡淡说:“教也没有用,我这个人,生来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你瞧,谁会像她这样骂自己,还一脸平静坦然。
她知道不该如此,但丝毫不想改、更不准备改。
妖主凝视她很久。
细长冰凉的手指握着她手腕,漫不经心地捏了捏。
林然以为他会直接把自己的‘一线牵’和手串捏碎。
但好一会儿,她的手镯还好好戴在她手腕。
林然难得有点发愣,抬起眼狐疑看他。
她的眼睛这样明亮,清冽得像水、像一闪而逝的剑芒,又浮动着天然柔软的弧光。
谁能对上这样的目光?
也许江无涯也心软了。
妖主捏着她手腕,像是捏着幼猫后颈的软肉掂量斤两。
“不要再让我看见。”
他淡淡说:“谁看见,我会杀了谁。”
林然呆住了。
他这是…让、让步了?
“呃…好。”她呆呆点头:“我会收好…我摘了收起来。”
妖主眼神慢慢从她脸上收回,手也收回来。
林然小心把两个手串都褪下来,塞进怀里,嘱咐天一:“你帮我把它们屏蔽掉吧。”
天一懒懒说着‘这时候倒是想起我了’,但到底还是用自己的气息帮她隔绝掉。
一线牵没了动静,绿手串也黯淡下来。
林然忍不住隔着衣服摸了一下,才赶紧把手臂塞回袖子里。
她动作很快,像是怕被人看见什么。
妖主似乎隐约看见她袖子深处、手肘更往上的手臂内侧一闪而过什么花纹。
他眯了眯眼,又伸手要把她手臂拉出来,她已经靠到他旁边往里的位置,急匆匆整理领子,小声请求:“好像快下车了,你帮我挡着点,我整理一下衣服。”
妖主的手顿了顿,凉凉垂眼看她。
“…等我回去给你喝。”林然有点不情不愿,扁着嘴说:“算我欠你一次。”
暴|君陛下的手下留情大发慈悲,太难得了
——也不知记道回去得干她多少血,只求别把她吸|干。
妖主看了看她。
她身上气息清冽干净,活蹦乱跳,不会是走火入魔,也没有修炼那些魔功妖法。
他到底收回了手,没有强行去看她手臂里面刻着什么。
他靠坐回软塌闭目养神,任由她缩在旁边仓鼠似的悉悉索索整领子理袖口,还特意把幕篱又系紧了一圈。
辇车逐渐停下,林然听见一声重钟似的沉响,随即辇车缓缓往前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