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梯下落极快,倏然就要触地。
只见乌利希禅杖在云梯上一点,双脚腾空,身子便轻飘飘的,落在护城河边的一棵矮树上。
树枝微微晃动几下,乌利希已跳到了草地上。
那架云梯轰然倒地,激起一片沙尘,青草地深深地陷进去,现出几道长长的凹痕,旁边的几丛灌木被压得枝叶横飞。
战马在风中潇潇嘶鸣。
落日城头,映得一片血红。
入夜了。
漳河的水声在暗夜里传出很远。
郊野春天的夜晚,仍有几许寒意,尤其在这夜深时分。
金军的大营静悄悄的,无声无息。几盏灯笼随风晃来晃去,营寨内忽明忽暗。
两架抛石机高高地矗立在护城河边,五六名名金兵在四周的草地上守卫着。
一小堆篝火,快燃到了尽头。
夜深人静。那几名金兵明显有了睡意,哈欠连天。
一名金兵哼着小曲,磕磕绊绊走到护城河边,脱下裤子,朝着水里撒起尿来。
忽然脚下似乎一绊,身子跌倒,斜斜地滑入河中,再也没了影踪。
另一名金兵见好久没动静,嘴里哼哼,不怀好意地笑着:“奶奶的,怕是掉到河里了吧!”
走到河边,不见人影,四处看看,黑漆漆的。
那金兵也没在意,只顾去解腰带。忽觉双脚被什么东西抓住,正待呼叫,一个绳圈已勒上脖子,随即脚下一软,坠入水中。
两个黑影从护城河堤爬上岸来,掩身于密草和灌木的阴影里。
篝火已经熄灭了。
几盏灯笼照出抛石机下的一小块光亮,余皆浸润在灰茫茫的夜色里。
抛石机巨大的阴影投在地上,更是沉沉的漆黑一团如墨染。
四名金兵东倒西歪地卧在草地上,有人已经发出了细细的鼾声。
那两个黑影匍匐着,从黑暗中慢慢接近了金兵。
靠在最外面的金兵此时鼾声如雷,嘴边流着一汪口水。
黑影已到了背后,只见刀光一闪,那金兵就没了声息。另一个黑影也将旁边的金兵一刀毙命。
一名金兵听得突然没了鼾声,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未及看清眼前的人影,只觉项间一凉,一股鲜血喷出,身子软塌塌倒在地上。
最后一名金兵眯着眼,脑袋晃来晃去,强自支撑,猛然听到了动静,下意识抓起刀,正欲呼叫,一粒飞石已飞入口中。
他登时大张着嘴,憋得双睛鼓起,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摇晃几下,丢下刀,双手紧抓住喉咙,呜呜低呼。
黑影短刀急挥,刺入金兵腹中。
这两人正是赵榛和沙真。
激战一整天,金军未能如愿登占城门,天黑悻悻撤军。
可马扩心里很清楚,金兵绝不会善罢甘休。尤其粘罕那厮,还一直憋着一肚子怒气,不拿下大名城是绝不肯休兵的。
金军人马虽多,可宋兵固城坚守,其长于草原开阔地骑兵作战的优势难以发挥,一时倒也拿宋军没办法。
让人担心的倒是那两架巨型抛石机,一旦用将起来,破墙毁城,威力巨大。
马扩一筹莫展之时,赵榛有了主意。他要趁夜黑金兵疏于防范,潜出城去,毁了那两架抛石机。
南河门外未有金兵营帐,赵榛和沙真趁天黑坠下城去。
穿过高草和灌木,绕到朝城门的护城河边金军营寨附近。
解决了看守的金兵,两人将灯油洒满拽索和囊布。听听四周再无声息,将灯笼打破,扔了过去。
只听噗地一声,火苗腾起,随即漫漫燃烧开来,不多时一片火光冲天。
赵榛和马扩迅速转身,没入黑沉沉的夜色中。
只听得金营一阵大乱,喊声一片。
第二日,粘罕站在烧得漆黑一团,只剩下木架子的抛石机,气得胡子直抖。
跳着抓起马鞭,将金兵头目抽得衣衫尽破,背上皮开肉绽,脸上一道道鞭痕要渗出血来。
那金兵显然疼痛难忍,却死死咬着牙,不敢发出一声。
讹里朵站在一旁,双手不停地捋着胡须,发出阵阵冷笑。
他粮草被烧,粘罕抛石机被毁,两人总算扯平了。
粘罕扔下鞭子,瞪着三角眼,恶狠狠地吼道:“给我攻城!”
天空蔚蓝,淡淡的几朵浮云。
将近正午,阳光浓烈。随着牛角号吹响,牛皮鼓擂起,金兵开始疯狂攻城。
这一番,金兵不似从前,攀上云梯,像饿极了的狼一样直扑上来。
前面的倒下,后面的接着上来,源源不绝,竟是不怕死一般。
几队金兵登上了城头,宋军几经苦战,才将其赶下。
那乌利希不再攀梯登城,却喊叫着督促金军兵将攻城。
有名金兵不堪苦战,偷偷躲在后面,被乌利希一杖拍成肉泥。众兵士两股战战,脸上见了鬼一样惊惧。
宋军备好的粪汁起了巨大作用。
那粪汁沾到脸上、手上,皮肤立时如浇蚀般溃烂。落到盔甲上,腾起一阵白烟,一个个破洞露了出来,盔甲散乱开来,片片掉下。
金兵苦不堪言,哀嚎惨叫,惨不忍睹。
受伤的金兵抓得皮肤鲜血淋淋,叫得完全不像人声,哀求同伴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同伴不忍直视,终还是狠心拿起刀,砍了下去。
一连五天,金兵疯狂攻城。
城下死尸堆积如山,云梯散落在草地上,断木处处。
宋军厢兵也分批投入守城,城内百姓送粮送水到城上。
直到第十四天,金军还是未能攻上城头。
粘罕终于无计可施,他下令停止攻城。与讹里朵分兵几处,将大名城几个城门团团围定,誓要困死大名城守军。
冷月无声,春山空寂。
大名城的这个春天,忽然充满了莫名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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