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整日里说出自我的门下,跟我学习金属冶炼打制之法,如今门下徒子徒孙众多,也算是有了些本事,对不对?”
众人忙着安置新来的人员以及随船带来的物资,可往日里在基地威风凛凛任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大工匠张大牛和他师弟吴仁,则老老实实的跪在栈桥上,对着一个年轻帅气的公子瑟瑟发抖。
这让码头上无数来做工的人感到诧异,毕竟那帮子懂得打铁的家伙,一个个神气的很,尤其是领头的那个张大牛,牵扯到做工的事情,便是基地中管理一切的副团练使都不放在眼里!
昨日,更是见张大牛脸红脖子粗的和宋副使争论,说是采买的焦炭品质太差,宋副使的管家被人蒙蔽了……
如今,面对那位贵公子,张大牛非但老老实实下跪,更是吓的瑟瑟发抖,也不知那位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历身份?
这基地之中,贵人众多,便是同样做工的人,说是来自榆树湾的,一个个也穿的光鲜亮丽,脸上也有油光,其他商行组织来三亚湾做工的人,一个个都是苦出身,见到谁都小心翼翼,即便张大牛不曾欺负过任何人,可他平日里在基地中的做派,还是名气不小。
苦哈哈们的理念十分简单,基地里普通做工的人,看起来都不太好惹的样子,更别提在里面霸道无比的铁匠头子了!
如今那张大牛,老老实实跪在栈桥之上,好似落水的公鸡,整个人都蔫吧无比,哪里还能看出往日了一丝跋扈?
暗暗打听了才明白,原来站在张大牛身前的,竟然是这基地的东主,团练使大人!
当真是年轻的过分了,想必也是出自高门大户的公子,要不然,如何能闹出如此大的声势!
来做工的苦哈哈们曾经听管事们闲聊时提起过,这偌大的基地,每日里正常开销就要近千两银子,那堆积如山的物资还不包含其中,有如此财力,即便放在宁波城里,也是了不得的大户!
怪不得那平日神气至极的张大牛,见到东家会犹如耗子见了猫一般,定然是他平时行事太过跋扈,被人告了黑状,东家要惩罚他了!
“张大牛、吴仁,你们两个为何不说话?”
赵亨义的声音并不高亢,可话语中蕴含的怒意却是明明白白,“我教你们的东西,全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师尊,来到三亚湾之后,一切事务全都是我做主的,你要责罚,责罚我一个就好,和吴师弟无关啊!”
见赵亨义仿佛动了真怒,大大咧咧的张大牛慌了,“作坊里,火铳流水线的研发到了关键时候,我用处不大,吴师弟马上就要造出您所说的机床了……师尊开恩,什么事都和吴师弟没有干系的!”
这憨货如此嚎叫,连赵亨义为何发怒都没搞清楚,就把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拼死了为吴仁开脱,别说是恼怒异常的赵亨义,就连跪在他一旁也一头雾水的吴仁,都惊讶无比。
俗话说的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吴仁虽然没有争强斗胜的心思,可也是个容易认死理的人,尤其是涉及到铁匠本行的手艺上,他和张大牛平日里没少争吵。
再加上,吴仁在赵亨义的手下呆了这么久,早就明白了东家在乎的是什么。
手艺,或者说冶炼、打造的实力,以及近些时候刚刚接触到的机械设计的造诣,才是东家看重的!
所谓的师徒名分,甚至情分深浅,在其他事情上或许有用,但是在车间里,在各种难题面前,东家只看结果,只看谁能解决问题!
是以,吴仁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成为了赵亨义唯二的徒弟之一,又在很长的时间里唯唯诺诺万事不敢开口,逐渐变化成了作坊内敢于发言和张大牛争执,出了车间相安无事。
但要说名义上师兄弟两人感情有多好,倒也不见得。
尤其是吴仁的几个徒弟,本是在将作监中受他牵连,最后沦落到送去牙行发卖,这让老实木讷的吴仁心怀愧疚。
徒弟们年轻,又确确实实学到了手艺,自觉自己的师父单凭技艺上,远远超出张大牛这个乡野铁匠,是以往日里多有针锋相对。
吴仁自然要维护自己的徒弟,所以这些日子,尤其是来了三亚湾之后,大家都在苦苦思索如何将东家所说的机床造出来,和张大牛连番争吵之下,难免有所间隙。
本以为这次东家不知缘由的发怒,按照张大牛的秉性,定然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自己头上,可吴仁如何也没想到,张大牛竟然会……
“莫要如此看着俺!师弟你来到三亚湾之后,处处都被我压制,什么事都是我说了算的,师父发怒必然和你没关系!”
张大牛这憨货,此时仿佛戏精上身,一脸的慷慨从容,反倒是衬托的问责的赵亨义犹如坏人一般,“师尊要惩治,就惩治我一人,当真和吴师弟没有相干,师尊也是知道的,我向来霸道,吴师弟他斗不过我的!”
吴仁心底一颤,感动了啊!
老实人便是这般,哪怕平日里两人再不对付,可在关键时候,张大牛把他护在身后,当真犹如亲亲的师兄弟一般……
望着跪都要跪的比自己靠前半个身位的张大牛,吴仁莫名觉得,自己往日里被迫叫他师兄……当真不冤!
师兄这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身姿,当真如山一般厚重,一般让人可以放心依靠啊!
“东家……不,师尊在上,我……我不该生出和师兄别苗头的心思,可我,我那也是为了加快工期,赶在师尊到来之前,将机床造出来,一切罪责,吴仁愿与师兄一起承担!”
说完这些话,吴仁开始止不住的满头冒汗,心底更是七上八下。
这三亚湾的基地,东家,不,是师尊投入了大笔的银钱,任何一丝疏忽差池,都有可能造成自己无法承担的罪责……可师兄也是一样的啊,自己担不起,他就能担得起吗?
不管了,总之不能让师兄一个人独自受罚!
赵亨义一阵头疼,原本一个戏精就够烦人的了,现在变成两个了,这玩意还存在人传人的现象?
“你们两个,不知道如何做吊臂吗?为何码头上,甚至工地上,我都没有见到吊臂?看着那些做工的人受苦,你们两个很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