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穆……叫穆石地!”
迹风窟里,罗势泽回答了秦近扬的问题。
其实以罗势泽的性格,他根本不屑记狗皇朝狗官的名字。
但这个叫穆石地的官,性格直爽,与他交谈甚欢,甚至对新天军也有一番独到看法,并不是一味的仇视或者恐惧,他虽然已经沦为阶下囚,但为人正派智慧,让罗势泽心里佩服。
呼!
秦近扬呼吸停顿了一下,心里一阵刺痛。
果然……是他!
他长长叹了口气,表情庄重,朝着墙角的骸骨深深鞠躬。
回想起金銮殿前和穆石地交谈,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这世道……为什么就容不下一个好官、容不下一个好人。
“我记得钦差是要公开处斩,为什么会提前在这里死去?”
秦近扬下意识问道。
难道朝廷还要朝令夕改?
“简单……换个人呗!”
“找面容相似的人,或这直接找个囚犯易容,都是很容易的事情。”
罗势泽道。
“明明还不到处斩日子,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秦近扬捏着拳头。
哪怕是死刑犯,也应该有最后的尊严啊。
“他打乱了整个单扈行省的利益链条,多少勋贵因为他而葬送掉大量利益……断人财路,就是杀人父母……”
“他杀了别人的那么多父母,别人岂能容他多活一天?”
“更何况,夜长梦多,谁知道钦差的肚子里还藏着什么秘密,那群勋贵当然要想方设法,逼狗皇帝下令杀人。”
“至于来地牢,实则是对钦差的一种羞辱和践踏,那群人要让他临死前都不得安宁……恨之入骨了属于。”
罗势泽冷笑着,嘴角是一抹轻蔑和不屑。
“师伯您懂的很多嘛……但皇帝高高在上,权力至高无上,怎么可能被逼迫。”
秦近扬又问道。
“呵呵,你小子错了,这狗皇帝可不好当,特别是这种乱世的皇帝,更是难上加难!”
“你试想一下,如果有一支边军缺饷少粮,士气低迷,眼看敌国就要打过来了,可那群勋贵明明有银子,就是拖延……这时候,皇帝又能如何?”
罗势泽笑着反问道。
“……那就杀……谁敢耽误军情,杀无赦……杀一人不顶用,就诛三族……三族还不听话,就诛九族……”
秦近扬道。
“杀……?”
罗势泽哈哈大笑:
“能杀多少?”
“今日你杀了这个勋贵,那明日呢?”
罗势泽反问。
“明日……继续杀……杀到他们都害怕,杀鸡儆猴!”
秦近扬道。
“你放心……明日清早,很多勋贵已经连夜跑到外国,他们不光自己逃跑,还会把大量银子和粮食一起带走……”
罗势泽冷笑道:“皇帝的一言一行,有无数人在揣摩,更何况,和皇帝穿一条裤子的人,根本不是黎民百姓,而是这群脑满肠肥的狗官……”
“前朝也好,如今这个狗朝廷也罢,最苦难的人,永远是百姓……狗皇帝就是最大的土匪头子,他可以为了保护地盘而牺牲几个狗腿子。但只要地盘没有损失,他肯定还会宠着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毕竟,狗腿子可以压榨百姓,让狗皇帝掌握最多的财富和资源,百姓算什么?”
罗势泽满脸轻蔑。
“这群蛀虫!”
秦近扬又骂了一句。
他内心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
自己能改变什么?
呵呵……
其实什么都变不了。
按照罗势泽的逻辑,即便是让自己当了皇帝,又能改变什么?
或许,自己能招揽一批忠心耿耿的手下。
自己和这批手下有良心,能体恤百姓,能创造出一个乾坤盛世。
但皇朝终究要传承下去。
当自己和这批手下都老了之后,权柄需要有人继承。
自己的儿子……
自己手下的儿子……
他们会理所应当的继承这一切。
秦近扬能保证自己怜悯百姓,保证自己正义,甚至最初的那批手下也胸有大志,各个穷苦出生,也能和百姓共情。
但自己的儿子呢?
那群属下的儿子们呢?
他们就是新一批的勋贵,新一批的吃肉集团,锦衣玉食的他们,去哪里和黎民百姓共情?
即便自己能严格管理子嗣,那孙子呢?
重孙呢?
不过是几十年时间,最多百年……
这批勋贵就会开始鱼肉百姓,开始暴露最贪婪的嘴脸。
利益网络重重叠叠,到时候又是深不见底的脉络。
轮回……
又是一个轮回。
最终……
苦的还是黎民百姓。
“太黑暗了!”
秦近扬苦笑了一声。
“别想那么多了,先把眼前的事情办明白!想太多的人,注定不会快乐,有时候还会郁郁寡欢,白白浪费年轻时光!”
“师傅是前朝皇子,但他却是新天军里,对权利最云淡风轻的天师……师傅常说的一句话,天下哪有什么真正的义军,无非是另一批不得志的勋贵,想了另一个鱼肉百姓的办法而已。”
“真正的百姓造反,一口饭就安抚了。”
“想必师弟没有强迫你进新天军,我也不会要求你去新天军,师傅更不会干涉你的自由……如果你能在狗朝廷里为官,能让多一个百姓吃饱饭,那你就功德无量。”
“还是那句话,狗朝廷里的官,不一定全是狗!”
罗势泽见秦近扬表情阴郁,就岔开了话题。
师侄是聪明人。
但聪明人不一定快乐。
“多谢师伯提醒,咱们还是修炼吧!”
秦近扬笑了笑。
确实,把眼下的事情做好才是正事。
想太多,也是庸人自扰。
“准备好,我要释放真气了!”
轰!
罗势泽的脚下,突然浮现出一团红光。
……
全字营。
营帐里只有梁元肃和全德胜两个人。
全德胜表情有些微微的尴尬。
梁元肃黑着一张脸,两只眼里满是怒气,似乎能把全字营都烧成灰烬。
在梁元肃的脚下,有一根绷着的漆黑锁链,这锁链上仿佛写满了欺骗和谎言二字。
锁链延伸的方向,就在迹风窟。
“全德胜,咱们也算是同僚,以后还要在地牢一起共事,你又何必与我耍这些花招?”
梁元肃压着怒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
刚才他听手下汇报,还以为是手下判断有误。
自己明明已经把银子已经给了全德胜,就算是买了秦近扬的安全。
对自己的同僚,都要玩阴招?
“这个……”
全德胜眼睛眯了一下。
他回过神来,表情重新平静了下来:“梁老弟,实在抱歉……这是你的银子,老哥哥我一两不少的退还给你。”
“你也要理解老哥哥的苦衷,被送到迹风窟的罪犯,各个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尚书大人有令,咱们三个统领,要配合各部侍郎主事,积极审讯囚徒,让刑部所有血案都沉冤昭雪。”
“这个叫秦近扬的死囚,和圣上亲自下旨处决的钦差有关联,他嘴里有更重要的情报,我哪里敢马虎?”
“你应该也知道,他身上有爵位……有爵位都被送来地牢,这种囚犯,可想而知了……”
全德胜挥了挥手,立刻有狱卒端着金叶子,小跑过来。
“全统领,大家都是明白人,废话就不多说了,你应该是拿了别人的好处吧……那个人给了你多少?我可以继续加,还请统领可以饶了秦近扬这一次?”
梁元肃面无表情。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何必在这唱戏。
“咳咳……梁老弟,你就别勉强了,你口袋有几个银子,老哥哥能不清楚吗?”
“日子不容易,大家都困难,何必白白浪费银钱。”
“我知道你是为了白衡信的面子,但话说回来,白衡信身体是什么情况,你心里没个数?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地牢,你指望不上他。”
“这事就别再提了,就这样吧……老哥哥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送了!”
全德胜耐心解释了几句,摆了摆手,示意手下兵卒送客。
加钱?
简直是可笑。
白衡信也好,梁元肃也罢,这两个人要背景没背景,要未来没未来……
凭什么给你面子?
吴家的吴知谦可是刑部侍郎,下一任尚书大人的人选,吴家在刑部那是什么势力?
离开地牢之后,我可是要仰仗吴家。
“呵呵呵,好样的……全统领,你出尔反尔,真的是够意思……我梁元肃真的羞与你一起共事。”
梁元肃见对方软硬不吃,气的牙疼。
“哈哈哈……”
听到梁元肃辱骂自己,全德胜却笑了。
“梁统领,你可别往你脸上贴金了……本官前途光明,很快就可以调离这鬼地方,其实并不稀罕和你共事……”
“或许你清高,或许你了不起……那你就和你心里的礼义廉耻,一起埋在这终日不见太阳的地方,慢慢腐烂吧……送客!”
全德胜忧心秦近扬生命安全,还要赶紧去趟迹风窟。
“哼……”
梁元肃拂袖离去。
“梁统领,听老哥哥一句劝,你最好离白衡信远一点。他和你一样,在这地牢没有任何希望……你还年轻,如果想出去,就找个有本事的大人物投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