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众人当然是见过凉之真正容颜的。早在三年前,胖子就时常说,凉之真正的面貌,要让京城里那些府中大小姐看到,就只有两种结果:羞愧欲死,或者寻死觅活的要嫁。
三年前既是如此,更别说现在了。所以为了避免相貌引起的麻烦,凉之才会随时戴着一副书生模样的面具。这书生模样虽然也英俊,但至少不会有他本身的长相那么夸张。因为就连一向饱读诗书的王府夫人,也只找得到“天人之资”这四个字的称赞,老王爷甚至有时候会叨叨几句类似“这小子要是去军营里,啧啧啧...”的感慨。
众人看到符箓里出现一把大剑的时候就已经很不淡定了,更何况随之出来的,竟然是凉之?那现在施法的本人又是谁?
小郡主张着可爱的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满脸惊讶。这个人怎么看就是自己凉之哥哥原本的样子,但是好像又有些奇怪。
是有些奇怪,因为府中众人,从未见过凉之如此扮相。
从符箓中出现的“凉之”身材修长,穿着却十分简单——一双草鞋,一身最普通的灰色布衣,裤腿与袖口挽起;腰间别一枚朱红色酒葫芦,身后背着一个斗笠,长发随意用一条束带绑在身后。尽管面容与凉之一模一样,但上下唇之间居然有些许胡须,让人感觉如果加上一根鱼竿的话,完全就像一名游荡在乡野之间、闲云野鹤的渔夫。
渔夫扮相的凉之出现后,除了击退道童外,再无其他行动,只见他一手拄着插在地面上、与人等高的黑色大剑,另一只手掏着耳朵,有些好奇的四处打量起来。
这一切发生极快,道童被大剑轰飞之时,左侧七罪中的紫衣女子与白面书生同时出招。前者张口一吐,一团七彩毒雾生出,旋即化为一条数丈长的七色毒蟒,向凉之袭来;白面书生则打开一枚玉色小匣,匣上刻有“迷魂”二字,看小匣品质,其中之物当是中等以上灵宝无疑!白面书生右手掐诀,匣中七七四十九枚银针骤然漂浮而起,随即飞入雾气毒蟒之中,隐匿行迹。
紫衣女子名为“彩昭”,所用招式,乃是南方巫族某部落的成名毒功,名为“化生烟”。南方巫族,修行的根本极为复杂。万年前,巫族部落在融合了道家、武夫、兵家等众多流派后,自创了巫术一脉,数千年后却并未被太平书院认可成为第八大修行体系。究其原因,巫术并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修行方式。无论是巫族驭兽、种蛊、毒术还是体术,都仅仅是七大修行体系的变种与延伸罢了。南方巫族对于这种定论一直心怀不满,所以书院之人,在巫族都极不受欢迎。
紫衣女子,自小修炼巫族毒功,在丹田之中孕育出了类似兵家修士兵丸的一颗毒丸,名为“千绝珠”,此珠可炼化世间剧毒之物为己用。根据修行者境界的不同,炼化的毒物数量也不同,修炼至大成境界,可炼毒物千重,相互搭配间,可随时制造出数万种毒药,杀人于无形。但巫族此脉修行太过苛刻,稍不留意炼化了超越毒珠本身境界的毒药,则会遭受毒珠的巨大反噬,死状极为凄惨。如今紫衣女子八卷修为,体内炼化毒虫毒药已达百种。
化生烟此术,便是修行千绝珠的巫族修士,以珠子制造出数种剧毒混合的烟雾,操控雾气化形后,如御兽般攻击。此烟剧毒无比,常人触之即死,尸体顷刻间化为血水;就算同为修士,同境之间若无护体法宝或功法,同样万劫不复。
而生性好色的白面书生,实际是七罪之中唯一的一名精通炼器的大炼师。其炼制之物,多为阴毒非常的暗器、邪器,就如这四十九枚银针,便是书生炼制的一套名为“花刺”的上品灵宝,此针四十九枚以独特阵法相连,使用之时只要有一枚银针命中目标,余下银针无论相聚多远,都会同一时间透过阵法瞬移,命中目标的其他部位,几乎无解。
其实炼家炼师修行的根本,与所有体系都大相径庭。根据《天书卷》中的描述,炼家炼师所修乃是“万物”。许多初入修行之人总是不明此意何解,更不明白仅仅是炼器炼丹如何增进修为。对比天下其他修士,炼师数量稀少,师门之间极重传承,功法大多口耳相传,所以流传而出的内容极少。
相传炼家功法上授于天。
远古年间,天地珍奇众多,但人妖两族使用奇珍异宝修行之时,缺少正确的法门,导致天地间灵物消耗过快,影响世间平衡。故此天道降下炼灵之术,让两族修士最大效用使用天地珍宝。传说尽管未必是真的,但这炼灵之术,便是炼家修士的根基。道家常说万物分阴阳五行,但这“五行”之说,却是炼家最早的定论,也是功法的根基。
炼师修五行,金木水火土。
世间万物有五行组成,炼家修士以秘法炼制法宝丹药时,材料之中的五行之气会反哺自身,在修士体内留下“行气”,这些行气既是炼师的修为。行气类似道门灵气、武夫真气以及儒家浩然气,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是构成万物的基本精华。
所以无论人妖,体内本就蕴含五行之力,炼灵之术是在激发修士自身“行气”的同时再将其壮大。由于人体所限制,每位炼师对五行的感知能力都不相同,如同武夫真气的不同属性,炼师大多数只能精通某一“行”的修行。例如擅长“木行气”的炼师,总是精通炼丹,因为炼制丹药的草木本就多为木行之属;金行、土行、水行分别多以炼器、阵法、符箓三道所成就;而精通火行的修士,则在炼制效率上远超他人。
所以,炼师对战之时,除了使用自己所炼制的宝物外,还会使用自身“行气”操控周身属性相同之物对敌。
这也是道家与炼家在法术中有很多相似之处的原因。道家术法,赦水令火、御雷奴电,与炼家宗师的控水控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道家驾驭天地灵气,炼家主修万物行气罢了,二者皆为世间所在根基,殊途同归。
七罪中的白面书生,就是一名精通金行且在阵法一途小有成就的炼器师。他与紫衣女子配合多年,四十九枚“花刺”银针隐藏在雾蟒之中,极难察觉。
七彩雾蟒不断吞吐蛇信,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凉之游曳。
另一边,擅长隐匿的夜枭没有着急出手,方才好不容易平复气血,贸然出手只会增加风险,使用秘法再次遁入虚空后,她便默默调息,寻找机会再次发动致命一击。
但屋檐之上的“猎人”裘逸,却同时发动了猛攻!反手握住本命灵弓“雷芒”,体内兵丸急速运转,五道精金之气汇聚在他右手指尖,幻化出五支密布电光的箭矢。电光石火间,他连续拉弓五次,五道箭芒接连如虹,贯穿虚空!
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与符箓中出现的渔夫“凉之”,几乎都在同一刻展现!
修士斗法,刹那即生死!
攻击转瞬即至,符箓之中突然又钻出来另外两个“凉之”。
左手边,俨然是一位富家公子扮相,锦罗玉绸,风度翩翩。手持一把折扇,细看之下就是前几日凉之手中的那一把。双耳之上一对玉雕垂饰,将整个人衬托得越发如天上谪仙。
“公子凉之”眼看七彩雾蟒威势滔天奔袭而来,也不惊慌,手握折扇向身前轻轻一点。
刹那间平地惊风起!
王府上空,骤然间风云聚集,旋即化作一条半透明三眼吊睛青虎!
青虎四周气流翻滚,发出犹如虎啸猿啼的恐怖声浪,“公子凉之”翻开折扇,向前猛地一挥!
青虎如捕猎般向雾蟒狂扑而去!
与此同时,右手边的凉之也同一时间出现!
时间仿佛有那么一刻停顿。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串爆笑,分别来自王府小郡主与三少爷。
一旁侍女绿芽也忍俊不禁,平日十分沉稳的叶肖云,则深吸一口气,撇过头不忍再看。
小郡主笑着笑着突然觉得似乎不是时候,小脸一红们赶紧用手捂住嘴努力憋笑,但是肩膀一抖一抖却是十分辛苦。
周胖子笑声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一声高过一声,带着公鸭一样不断抽气的声音。胖子一边笑一边偷瞄依旧闭目浮空的“凉之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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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自心道老大一会千万别收拾他。他以自身三卷三脚猫修为发誓!是真的忍不住啊!
怎么说呢,右边这位“老大”,这身装扮,着实太过...嗯...应该用什么词形容?
惊世骇俗?
没错,惊世骇俗!
模样倒也还是那副英俊的不像话的模样,身材似乎比起其他几位“凉之”略微圆润一些。但是瞧那衣着打扮,就有些夸张的过分了!
活脱脱一个极品暴发户!
自从胖子接手常满楼的生意后,平日衣着打扮就从一位纨绔的世家子弟逐渐转变成商贾形象。按照胖子的话来说,这叫做“欲成其事,先扮其相”。平日里为了时时警醒自己注意身份,胖子的书房中还挂着一幅不知哪位说书人为了讨好于他,写的两句关于商贾扮相打油诗:
“金丝篓,六合帽,翡翠扳指手中套;
银霜靴,玉扣腰,花间香囊怀里飘。”
这首诗被胖子称为商人衣着装扮的基本境界。
反观右手边凉之的那副商人扮相:金丝缕是有了,但那长袍外,竟然套着一件纯金马褂;六合帽也戴着,但六边帽檐上赫然各自镶着一颗核桃大的夜明珠,整个脑袋如同挂着天灯的罗兰楼一样耀眼;双手十指总共戴着六只形态各异的翡翠扳指,脖子还挂着上一串又一串叫不上名字的挂饰,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金库!
“就差把天通宝钱挂身上了。”胖子心想。
与夸张的装扮不同,“商人凉之”神情严肃,波澜不惊。面对裘逸数支九卷修为的利箭,他手中突兀出现一只小巧的、金光闪闪的黄金算盘,十分生猛的向箭矢直接拍了上去!
“咚!咚!咚!咚!咚!”
五声犹如擂鼓般让人牙酸的轰鸣响彻王府,五支箭竟然就被“商人”凉之如同使用板砖市井斗殴的手段,拍飞出去!
其中四支拍向天幕,撞在金色阵法之上化作电芒消失不见,最后一支竟然调转方向,反朝裘逸疾射而回!
裘逸眼神微凛,没想到自己的攻势能被如此轻易化解,手腕一翻电光闪过,又一箭射出,两只箭在半空中相遇。
耀眼的雷芒刺猛然爆发,刺眼难耐!
另一侧,本以为两“兽”向相争会落得个僵持不下的场面,但雾蟒却被青虎一个照面吞入腹中。青虎腹内,劲风骤然化为无数刀光,切碎蛇中剧毒,又将四十九枚银针困住,裹挟而回。
白面书生感受到自己与银针的联系被掐断,精血气机牵引之下,喷出一口鲜血。
“怎样?”紫衣来到白面书生身边问道。
“无妨。”书生面色潮红,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丝。
“这究竟是什么法术?”白面书生满面凝重,“这三个人绝对不是通过瞬阵传送进来的,我没有感受到丝毫阵法踪迹,也绝不可能事先潜藏王府中!”他还有一句没说,因为所有人都看得明白:新出现的三人,相貌竟然一模一样。
“咳咳…”
“…呵呵呵呵…咳…呵呵呵...竟敢如此.。”一阵沉闷的、愤怒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夹杂着阵阵咳嗽自远处墙边传来。
道童自烟尘中走来,稚嫩脸上突然没有了任何情绪。
紫衣女子与白面书生心中咯噔一下。
他们深知,面无表情,代表道童已经出离愤怒。
“小辈,当真要辱我至此?”道童缓缓前行,声音有些嘶哑,寒声质问。
场中沉默了片刻。
“我说,小屁孩儿。”第一个开口的,是最早出现,一剑轰飞道童的“渔夫”,只见他不知从何处找到一根马尾草,好似叼着一颗烟袋一样叼在口中,一边唤了道童一声,一边将身后背着的斗笠卸扣在头上,咧嘴一笑,有些吊儿郎当的问道:“嘿嘿!那个...刚刚你那声小辈.....”
“在叫谁?”渔夫挑了挑眉。
地面上插着的黑色巨剑明显抖动了一下,显得有些躁动不安,却被他单手按了下来。
“肯定不是本公子。”左手边的“公子”凉之轻摇折扇,急忙撇开自己。
“怎么看我都比他年长一些。”右手边“花枝招展”的商人凉之说起话来一板一眼。
后方,施法结束的凉之“本体”缓缓落在地面,看了眼身前三位“自己”,向前走去。
“何出此言?”凉之问道。
道童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