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南都城内偷逃税款一事,原先还只是多半商贾参与,等到士子们闹腾起来之后,余下那些打算观望的商贾也就顺势加入其中,不再愿意交纳哪怕一个铜钱的商税了。
崇祯皇帝现在可以肯定,全城已经没有一家商户愿意主动缴税了,即便是被动催缴,也得推脱再三。
某孝子曾说,在雪崩之际,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鉴于当下南都城内的情况,某皇帝现在可以说,没有一家商户是无辜的。
真若是因为勇卫营与厂卫前去收税,而闹出人命来,这些因此而毙命的商贾也是死不足惜!
对其怜悯?
商贾在常年偷税时,可曾怜悯过朝廷?
可曾怜悯过岌岌可危的大明?
可曾怜悯过忍饥挨饿还要抵御东虏入侵的王师将士?
既然没有,那此时此刻,此等奸商便不值得一丝一毫的同情与怜悯!
崇祯皇帝也不是要对商贾们下死手,只要愿意足额纳税,死罪与活罪均可豁免。
有差额者,按照差额补齐货品。
货品尚差者,可去衙门打欠条为凭。
拒不缴税者,抄没其家产,全家发配马鞍山挖矿。
暴力抗税者,勇卫营与厂卫可采取必要手段予以根除!
对于刚刚听闻的这等奇葩征税之举,首辅瞿式耜急忙觐见皇帝以证真伪。
之前皇帝可是说要给予请愿百姓三天时限,眼下还有一天,岂能在不先告知百姓的情况下便如此行事,未免有些襙之过急了。
对于瞿式耜的疑问,崇祯的解释很简单,那就是并未针对请愿百姓,出动勇卫营与厂卫仅是针对城内偷逃税款的奸商。
只要提供纳税凭证,在核实无误后,双方自然可以相安无事,否则,欠税数十年,还妄图对抗朝廷,那便是此番惩奸除恶的对象了。
惩地是偷逃税款的奸商!
除地是对抗朝廷的恶徒!
等过了今天,谁敢继续请愿,谁便是恶徒了!
崇祯认为今天所采取的雷霆之举,与前番的许诺并不矛盾
瞿式耜知晓此举若是开始,便很难停下,不过还是进言皇帝要三思。
对此,崇祯也就是敷衍一下而已,江南商贾自打万历时期便开始对抗皇帝。
时至今日,已然不下五十年之久,长此以往,自己这个皇帝必然穷困潦倒,会向商贾们乞食,届时岂不成了摆设?
国穷而珉富,这本身便是本末倒置,更何况珉富的前提是长年累月偷逃税款,这便是崇祯决计无法容忍之事了!
跟商户保甲之策一样,征税也分为三个阶段。
首先,在南都城内进行试点。
其次,在扬州、苏州、杭州三地实施。
最后,在整个南直隶范围内推行,乃至覆盖到南方八隅之地。
现在的情况是只要不采取雷霆手段,商贾就是完全不交税。
若是连南都城里的税都收不上来,谈何给北廷五百万两银子?
只怕届时连五百万枚铜钱都给不起了
至于瞿式耜提到的伤及无辜,崇祯的回答是,中原流离失所、易子而食的农户无辜么?
朕若不加税于农户,焉能出现如此惨剧?
朕有过,朝廷有过,商贾无过否?
朕下自省!
朝廷减免征收农税!
商贾如何调整?
继续偷逃税款?
持之以恒乎?
南都商贾现今没有一家主动缴纳商税!
何解?
都在静观其变,以为朝廷好欺负,亦认为朕好欺负!
换成太子如何?
谁敢不交,轻则发配挖矿,重则直接问斩,如何?
只怕争先恐后交纳商税了!
是朕危言耸听否?
非也!
北都不正是如此景象么?
现如今北都各行各业之商户,均老老实实纳税。
即便是得以免税的粪商,亦用兴建公厕之举,以尽自身绵薄之力。
南都有此等商贾么?
谁见过?
朕邀其入后邸,赏其朕之墨宝,可悬挂在商铺里!
可有否?
朕之墨无须人来磨,朕之笔更无须自己动!
皆因未有商贾如此恭顺!
商贾对朝廷居心叵测,朝廷焉能善待商贾乎?
双方如此对立,大明焉有中兴之日!
再过八百年,三千年,甚至一万年,大明亦无法中兴!
崇祯就差说“中兴个屁”了
或许无需等八百年,就像天书上所言,五六年之后,大明就被流寇与东虏联手给灭掉了!
“中兴”一词便是滑天下之大稽也!
朝廷连税银都收不上来,大明还中兴个鸟蛋啊???
崇祯一口气说完之后,见到首辅脸色不好,便缓和一下说,只要首辅有法子筹措六百万银子,五百万两是给北廷的,余下一百万两用于南廷运作,如此征税之法立刻可以停止。
瞿式耜无言以对,只能静静地听着,他要是有法子,也不至于愁眉不展了。
眼下的情况是太子好不容易率军大败皇太极的三十万大军,然而定好的五百万两银子,南廷却拿不出来了。
就卡死在商税这道门槛上,死活过不去了!
对于商贾的态度,瞿式耜也不是全然不知晓。
别说他地,就是南都城内的商贾,也是相当的顽固。
你敢弄死我全家,我就缴税!
否则,恕不奉陪!
你敢否?
不敢吧?
那在下就不交税,你奈我何?
一个如此!
十个如此!
百个如此!
成千上万人皆如此!
这才产生出当下的僵局!
毫无疑问,皇帝出兵收税,足以打破僵局,因为勇卫营都不是本地人,当地的商贾死掉一万人,又与其何干?
更何况勇卫营亦不是其他部曲,乃是天子之师,更是上过战阵的。对其来说,区区冥顽不灵的商贾,其实犹如土鸡瓦狗而已。
瞿式耜已然无力阻止如此收税之举,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求勇卫营与厂卫不要大开杀戒,否则南都城内必定会血流成河。
换作以前,瞿式耜定要拼死阻止如此行径,毕竟皇帝命天子之师大肆搜刮珉脂珉膏,实属利令智昏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