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菲尔:“你在想什么?”
郁飞尘拿眼神指了指下方的机械世界:“你怎么想?”
安菲尔:“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话里话外透『露』着拒绝,仿佛深谙雇佣界的潜规则,在说:可以说但是要加钱。
又仿佛熟稔辅导界的技巧,暗示:我觉得你还能靠自己多领悟一点。
郁飞尘带人多年,第一次体会到被敷衍着带过的感觉,一时间竟还觉得有点新鲜。他和安菲尔对视,看见那对弧度温柔的眼睫微微弯起,那神情在成年人脸上叫戏谑,在小孩脸上叫狡黠,在安菲尔脸上叫该打。
一个对视下来两厢了然于心。郁飞尘心说同生共死四个世界之后,这人才算是向他透『露』了半点底细。
他再度看向下方的金属『迷』城,道:“少了东西。”
人。
这座城全部由机械组成,他们却至今也未见到npc或其它人形来客。正是因为这个,整个副本才显得寂静又诡异。然而“机械”这一存在却注定无法脱离“人”,因为它本身就是人类制造的工具。没有人,也就不会有工具。
但是,不能用正常世界的逻辑去推测支离破碎的副本。要换个角度,先接受它的存在。如果这根本就是个没有人的机械堡垒呢?它又会有怎样的目的和需求,或者说,它为了维持自己的运转,该做些什么?
——当然是捕捉“人”。
如同工厂需要工人一样,机械世界需要有智慧的人来维持自身的运转,维护旧的机械,设计新的机械。因为它虽然庞大精密,却远没成为独立的生命。
那么,他们这些外来者就成了这座堡垒的能源。初学者的课程就是堡垒筛选合格“工人”的方式。筛选掉不能胜任的人之后,继续对通过者展开下一级课程,直到用残酷的筛选机制把懵懂无知的外来人变成合格的维护工。
而外来者为了活命,只能顺从机械的统治,拼命工作。古老的蒸汽时代也有这样的记载——无数工人成为工业资源中的一种,因生计所迫,不得不在轰鸣的机械中消耗生命。
“不能指望完成课程,从学院毕业。”随着分析,他的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那样只会越陷越深。”
破碎的钢铁堡垒反客为主,它没有生命也没有感情,只是榨取人的价值,用尽为止。
安菲尔道:“打破它。”
“你有想法了?”
安菲尔摇头,有点懒倦地闭上了眼。
刚刚好了一点,又晕了?但他们没坐车。
“我不是晕车。”安菲尔道:“怕转。”
郁飞尘:“……”
他看了一眼堡垒内部无处不在的旋转齿轮——它们每个都在转圈。郁飞尘觉得这人也太会犯病。母舰上,晕机;寒冬里的橡谷,肺病;夜里最危险的神庙,嗜睡。现在来到以齿轮为基本单位的机械『迷』城,他怕转。
郁飞尘真诚道:“你有问题。”
安菲尔依然闭着眼,但无奈又温和地笑了笑。
“为什么?”
问完这个,又道:“你得到的东西呢?”
神庙副本里,连水准不算高的女皇都有个给她承伤的男侍,没道理安菲尔这种程度的玩家会脆弱易碎。
安菲尔微微歪了歪脑袋,像是在思索要不要告诉他。但人在闭眼的时候对周围的感知减弱,这地方又太危险,见安菲尔动弹,郁飞尘把右手搭在这人右侧的轨道上,用胳膊支在他身后,以防意外。
安菲尔顺从地往他这边靠了靠。一时安静,郁飞尘低头,觉得金发的少年像个无生命的精致人偶。
良久才听那淡淡的嗓音道:“都用掉了。”
“遇到很多危险?”
安菲尔摇了摇头。
“得到一些东西,要付出一些代价。”他说。
没有什么意义的回答,神神叨叨得如同墨菲和画家。郁飞尘一直看着他眼下的泪痣,也觉出了萦绕在这具人偶眉眼间的——若即若离的怅惘。
他没再问。黄铜齿轮缓缓运转,周而复始,如时间的流逝,或命运的迁移。四周消失了人声,也好像不再有人的存在。他们仿佛变成万千齿轮中的一个,被另一种庞大之物裹挟行走,而无法窥其全貌。
寂静持续了很久,直到安菲尔说:“走吧。”
走的时候是安菲尔先起身。这人明明自身难保,回到走廊后却像是怕郁飞尘在轨道上站不稳一般,主动伸手拉了他。
安菲尔的手很软,指节修长纤细,郁飞尘很不习惯这种触碰,但这人好像习以为常。也是,路德维希教皇可以当他的面轻握着茉莉的手上演父女情深,还曾经半搂着圣子温声细语,想必不介意和人碰来碰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被拉回走廊后,郁飞尘自然而然和安菲尔的手撇清了关系,十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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