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与门口的管事起了争执,黄氏心中有气,便使唤着那管事替他搬东西,管事听大小姐说这是二夫人,也不敢怠慢,顾不得脸上的伤,招呼了前院里的几个下人搬运车上的箱笼。
黄氏眼见着那管事忙里忙外,心中说不出的舒坦,正想着一会儿该如何折腾这管事,忽而想起一事,问身边的林半夏道:“风儿呢,还在车上睡着呢?去叫他下来,这到了咱自己家,还在马车上睡算个什么说法?”
林半夏嗫嚅道:“大哥他赖在车上不下来,说是等母亲安顿好,把马车迎进府里便是,他就不用下车了。”
黄氏脸上毫无愠色,笑着同林紫苏说道:“我这个儿子呀,就是这个德行,虽说是有些娇气,心肠却是不错,回头大伙儿与他相处的久了,习惯就好了。”
林紫苏方才与黄氏这一番客套耽搁了不少的时间,眼见着日头渐渐的升了起来,忙带着黄氏这一大家子去了前院的花厅。
林远志已然去了衙门,毕氏还在后院照顾着自己的幼女,是以此时前院里除了几个下人外,再无旁人。
林紫苏对这二婶说不上厌烦,也说不上喜欢,听父亲说黄氏是二叔在当地县里娶的商户女,眼界自然也高不到哪里。
她唯恐误了与梁婉怡约好的时辰,同黄氏道:“二婶且在此稍候片刻,母亲稍候就过来。侄女今日还有约,不能陪您和两位姐妹说话了,待晚上回来再与您赔罪。”
接着林紫苏就遣了一个在院中洒扫的婆子,去后院请夫人过来。
黄氏刚在前院里转悠了一圈,觉着这宅子宽敞气派,比县里的县衙不知要好上多少,心中甚是满意,哪知甫一落座,就听到了林紫苏的这番话,正要教训林紫苏几句,见林紫苏已然领着掠影走出门去,便在心中暗骂了起来。
林家的二房林无患自得了实授之后,一直在山南一省,从县丞到县令,在樗城县已然呆了十年有余,平时只在年节时与康宁伯府上书信问候。
难得近日朝政风云突变,空了大量的位子出来,林无患才遇了升迁。
按林远志的说法,调令刚刚下去,办理交割也得些日子,毕氏以为二弟一家还在樗城县。
这一大家子人,还要收拾行李,起码要到万寿节之后才到京城里,毕氏一切都还没准备停当,这黄氏已然拖家带口的先到了京城。
黄氏与毕氏也是第一次见,料想毕氏这个后娘对自家大哥亡妻的儿女没有上心,这才致使林紫苏养成了乖张的性子。
两人刚刚寒暄了几句,黄氏便当着毕氏的面儿,数落起了林紫苏:“大嫂,咱们府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出去的女儿可都关乎着咱家的颜面,可得多管教才行,不能由着她们胡来。亏我还说紫苏这丫头懂礼数呢,一转眼就把我晾这里了,她是我晚辈,我自然不与她计较,可要是搁在外人那里,那可就了不得啦,你说说,哪有象她这样待客的?”
因黄氏的到来,康宁伯府里一阵慌乱,下人就本不够用,二夫人这一大家子,少不得要收拾几处院落出来。
偏生黄氏入京,也没带着几个可用的人过来,下人们方才搬完行李,就听说门房上的管事无缘无故被二夫人打了,皆是看不上这个二夫人,因此收拾院子也是敷衍了事。
那边林紫苏已然误了时间,掠影一路上将马车赶的飞快,过了未时正,总算赶到了琳琅阁。因琳琅阁的掌柜提前放了风声出去,今日里,京中的文人雅士皆是云集于此间,另有一些穷学生,虽是没有本钱购买珍品,均是打着一饱眼福的念头。
林紫苏赶到时,琳琅阁门口早就被围的水泄不通,不得已之下,掠影运起了内力,护着林紫苏往门口挤。
那些书生们见是两个年轻姑娘,也不好意思往前,极有颜色的为她们让出了一个缝隙。
林紫苏和掠影进了琳琅阁,就见甚是宽敞的大堂里坐满了人,大堂中间用白线画了一块儿空处,一个掌柜模样的人站在正中,一个伙计高高举着一块玉佩,踩着白线向周遭的人四处展示。
人们皆是在关注掌柜的动静,倒是没人注意林紫苏的到来。
梁婉怡早早地就在琳琅阁预订了位子,林紫苏在大堂里用眼光搜寻了几瞬,在一处靠近白线的位子上找到了梁婉怡的身影。
梁婉怡今日穿的甚是素净,月白上衫上点缀着几颈兰草,头上没有太多的装饰,只用了一支白玉钗将一头青丝束了起来,显得楚楚动人。
林紫苏径直走到她身前,低声道:“怡姐姐,教你久等了。”
梁婉怡见是林紫苏,浅笑道:“紫苏妹妹,这边好戏刚刚开场,你来的正好。”
她旁边空着一个位子,显然是为林紫苏所留,林紫苏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上去。
林紫苏方才落座,就听那掌柜的说道:“各位贵客,这玉佩可是无价之宝,乃是汉朝名臣霍光生前佩戴过的,话说海昏侯被废后,恐遭汉宣帝猜忌,就将这块玉佩献了上去,汉宣帝大喜过望,接着便将玉佩赏与了霍光,从此成了霍光的贴身之物。”
“汉书有云,‘贺乃进腰间佩玉以求得安,帝见而大喜,知贺不足忌,遂授之于光’,此玉佩,便是汉书中所记载的那一块。”
掌柜说的玄乎,座上诸人皆是将信将疑,有人问起了价钱,那掌柜说道:“此玉质地细腻,温润坚结,上面的雕工更是精巧,更为难得的是,此玉佩经千年而完好无缺,起价白银两千两,请各位贵客出价。”
掌柜此言一出,就惹来嘘声一片,有人便提出了疑问:“京城里的地段极好的商铺,也不过就一千两银子,你这一张口就是两千两,掌柜的,你也太黑了吧。”
另一人也是嚷道:“上次也是你这里,一件汉时的玉璧,不过两千两银子,就这块破玉佩,哪里能值两千两?”
掌柜的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常言道,黄金有价而玉无价,小的开出这个价,也只是依照行里的规矩而定。各位若是认可这个价格,出价便是,若是不认可,那也无妨,稍后还有更多宝物,总有客官们看上的。”
“今日这玉佩,卖的就是个彩头,想那霍光封侯拜相,成就一时中兴,必有这玉佩护佑,方能功德茂盛。”
众人觉得掌柜这番话很有道理,当下便有几个公子心动,似霍光一辈子声名烜赫,位极人臣,史上也不曾有几位,若是能把他的护身符买下,那日后如他一般飞黄腾达也未可知。
一位公子刚刚出了价,紧接着便有人抬到了两千五百两的价格。
喧闹声中,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站起身来,用一口标准的京音朗声说道:“各位稍安毋躁,且听我一言。”
他声音洪亮,顿时便将别人的话语压了下去,只听他问道:“掌柜的,这玉佩上面既无记号,也无标识,你是如何得知这玉佩是霍光佩戴之物?若是真有辨识的技巧,便请说出来,也好让我等长长见识。”
这一问引来了好几人的喝彩,抬价的两个人听了这个问题,也消停了下来,掌柜干笑了一声,说道:“这位公子所言甚是有理,既然公子相疑,那我便把这玉佩的来历说与各位。”
“自汉以后,民间就不乏摸金之徒,本朝开国之时,逆贼朱七郎占据关中,为拼凑军费,便起了摸金的主意。他组了一伙人,本想将茂陵挖开,然而茂陵机关重重,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茂陵周边的陵寝给搜刮了一番。”
“这玉佩,正是从霍光墓中寻得的陪葬之物。其后朱七郎还未将得到的宝贝出手,便遭覆败,随后经历各种辗转,才到了小店这里。”
那年轻人又问道:“敢问霍光墓中陪葬有几何?你又如何能认定,这玉佩便是汉书中记载的那一块?莫不是你故意编造出来蒙人的罢?”
掌柜本想着为这玉佩编一来历,也好卖出更高价钱,没料到席间竟有如此较真之人,这一问,实在是有些不太好圆,只好苦着脸道:“客官你这便言重了,这玉佩的来历,可不是小的编造的,史书中记得明明白白,总不会错罢?”
那年轻人一脸的不以为然,说道:“史书是人所写,总会有不实之处,比如汉书这一段,就非常值得推敲。想汉宣帝一代英主,若是起了杀心,岂会因区区一块玉佩而放过废帝刘贺?”
掌柜的听他不再纠结玉佩的来历,心下大喜,这正是转移注意力的好时机,当下说道:“小的只是个生意人,史书上的问题就不太懂了,不过今日小店高朋满座,公子这个问题,想来定会有人知晓。本店愿意出个彩头,若有人答出公子的问题,小店愿以一百两银子相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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