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突击,是冷兵器时代人类所能展现在战场上的力量极限。
而号称铁浮图的重甲骑兵,更是近数百年来整个东亚大陆上最强大的骑兵之一。
上百名重甲骑兵突击的威力,没法用语言来描述。在战场以外看来,也不过是甲光曜日,铁蹄轰鸣,队列齐整如墙而进;但如果身为甲骑突击的对方,那山崩海啸般的威势,简直能让任何人的斗志凭空消失!
在这道钢铁洪流面前,哪怕是最凶恶的蒙古人,也感觉到惊骇和恐慌。
如果是在野外平原上作战,他们应当会快速切入敌阵的右侧,在这些骑兵的侧翼射箭扰敌,经过两三次骚扰侧翼之后,敌骑的紧密队列必然松散,然后己方再聚集优势兵力,一点点地切割敌人的小部,逐渐合围消灭。
这是近年来蒙古军常用的战法,数十人作战是这样,数百、数千乃至上万人的战斗,也是如此。
问题是……娘的,这营垒里的道路不够宽敞,两边一个个小型营地四周,密密麻麻全都是栅栏和鹿角!
除非往后退,绕行到营地后头,再包抄过来,否则在这条道路上,只有正面对决一途!
此时,延续两天两夜的攻城战本已到收尾的时候,很多蒙古人虽然策骑奔走杀戮,脑子里却已经满是抢掠和欺凌的爽利场景,难免有些分神。猝然遇敌,他们也下意识地按照惯常的套路去做。
顿时便有骑兵拨马转头,意图寻找通往侧翼的道路。
而另一些经验丰富的骑兵当即狂怒喝骂,大声叫道:“不能退!不能退!”
金军甲骑自高坡奔袭而下,速度快得像是潮水那样,如果避让,就等于把主动把侧背让给金军来冲,那才是送死!
剩余的蒙古骑兵发出狼嚎般的狂吼,催马向前。
在营垒正门处歇息的千户者迭儿猛然跳起,一时间只看到四周众人个个茫然。他随手揪住身边的那可儿喝问:“怎么回事?”
那可儿哪里答得出?
拖雷正在海仓镇以东的原野上分派兵力。他沿着胶水东岸,以六个千户的兵力布下六翼宽大正面,准备在定海军主力渡河的时候予以致命一击。
此时他隐约听到了喊杀声,不知为何,忽然心神不宁。
他一下子回首探看,因为用力过猛,觉得头颈一阵剧痛:“有骑兵在厮杀?哪来的骑兵?”
赤驹驸马也摸不着头脑。他凝神看了半晌,隔着太远,哪里能分辨具体的情形?
他只能一迭连声发问:“难道是郭宁的援兵?从哪里来的?金国在山东究竟还有多少兵马?”
无数人的眼光瞬间全都注视到了营垒以内。
而铁甲骑兵一往无前。
骑兵第一阵的指挥,是仇会洛。他本人就策骑奔驰在骑队的最前方。
飕飕几支箭矢飞过,仇会洛感觉胸口一震。他低头看了看,是一支轻箭插在了胸前,正好卡在一处锁环里,半只箭簇穿透后头的皮甲,稍稍嵌入胸前皮肤。
身为久经沙场的武人,对这种小伤多看一眼,就算输了。仇会洛把长矛夹在手肘下,拔掉箭矢,反手再握住长矛。
蒙古人近在眼前,百步,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在这个距离,草原住民卷边的毡帽,灰黑色或者蓝色的皮袍子,长短不一的个子,高矮不同的马,形形色色的武器,还有他们特有的、黝黑而平坦的圆脸,全都落在仇会洛的眼里。
他在北疆的时候,时常看到这些熟悉的脸。外人以为,蒙古人是只知道厮杀的野兽,但他很明白,蒙古人也是人,他们会勇敢,会胆怯,会决断,也会迷茫。
就像现在,仇会洛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情绪,此时此刻,这支轻骑人心各异,便如散沙!
整场战斗的结果,尚未可知,但眼前这队蒙古人完了!我仇会洛,要你们死!
“冲锋!冲锋!”仇会洛纵声大喊。
在他身后,代表指挥使所在的旗帜在半空中左右摇摆,然后向前挥击。
随着号令,上百枪矛一齐前指,整支骑队已经极快的速度,又稍稍增加了一点。
战马喷着热气,重重喘息,人的体力也在消耗,金属的铁甲里热得像蒸笼。
这样的热量,使得每一名铁浮图骑兵都热血沸腾,在这个瞬间,他们感觉不到自己,他们每个人都融入了滚滚的洪流,以最蛮横和最凶横的姿态,撞入了蒙古人的队列。
铁马长枪之下,蒙古轻骑的抵抗立即被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