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进了城,径往李霆的府邸去。
兄弟俩父母早亡,但一直没有分家,始终是住在一起的。所以,李霆尚未娶亲而李云先自找了个如花似玉的娘子,仿佛有些于理不合。
李霆对此不太介意,可花大娘心底里总是惴惴不安。
好在李霆这两天也要成亲了。
就在李云和李霆言语的时候,不断有贺客提前上门拜望。那都是些粗鲁武夫,说得出什么善颂善祷的好话?一个个都开些乱七八糟玩笑。
李霆脾气不好,往日里若被人嘲弄,立即拿大棒子打过去,这会儿倒是满脸红光,只哈哈大笑。
李云和兄长闲聊一阵,才晓得定海军的将士们,这阵子娶亲的不少。
那些饱经风霜的老卒本来一无所有,一个个流离他乡,除了手上的刀子以外,衣不遮体食不饱腹;但这会儿有了落脚的地方,有了田地,什么农具、耕牛、也都优先配给,还个个都庇荫着民户,起码是个保长、邻长的身份。
这情形放在从山东各地聚集来的流民眼里,就挺让人羡慕。
前些日子靖安民手头腾挪出了一批民伕,天寒地冻的时候,不合远行,索性让他们回归本属,替有功的将士们营建宅院。
民伕们替本地的军户劳作,彼此便很快熟悉。
早前第一批荫户分配下去的时候,郭宁便三令五申不得欺辱百姓,其间有几名士卒行径格外恶劣的,被砍了脑袋。故而军民之间极少冲突。
而定海军的将士战胜之后,几乎人人手里都有些赏赐下来的钱物。这时候有钱也没处花,所以分了不少给帮忙修建宅院的民伕,出手普遍都阔气。
这一来,许多有适龄女儿的百姓都动了心,而那些孤身来到山东的将士们也顺水推舟,乐意成个家。
有人对郭宁说,将士们一个个的成家,恐怕经过了温柔乡,习惯了老婆孩子热炕,便有了牵挂,再难如当年那般决死作战。郭宁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
郭宁自己是从最底层挣扎上来的武人,深知这个年代里,绝大多数人并没有多么激烈的国族概念。就算郭宁自家开设了军校,要把这个问题讲述明白,也得循序渐进。
所以,“家国”的好处就在这里,保家即是保国,保家即是保一切。郭宁在山东给了将士们一个家,那么,许多事情,将士们暂时没有细想,也没关系。谁想来破坏我们的美好生活,打就是了。
有了牵绊的将士,才知道为何而战,由此生出的斗志,只会比狼狈逃亡求活时更强。
因为郭宁的态度,将士们结亲成婚的人数更多了。按照军府统计的数据,只年前这一旬里,掖县城里军民结亲的就有二十多家,周边各县各镇上还要更多。
当然,一股风气起来,必定也会有些负面影响。比如本来带着家室的军官和将士,颇有被撺掇着纳妾的,有几名军官之间,还闹出了争风吃醋的事。
好在定海军的整体风气不错,小小瑕疵,无碍大局。
这些日子里,当地又是院本杂剧,又是星宿之说的流行,将士们未必都信,但至少都知道,节帅的志向远不在登、莱、宁海的一亩三分地。接下去,己方的军政集团还要再攀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更不消说,节帅的自奉如此简朴,为了激励将士们做到这种程度……
这几日里,节帅也是要成婚的。可他连娶亲,都低调得不像样子。听说此前他还郑重提出,想把自己的婚礼和有功将士们并作一处,为此更特地杜撰了一个名目,唤作“集体婚礼”!
节帅的意思是明白的,他打算亲自做个鲜明榜样出来,将校们稍稍动一动脑子,在这方面便不敢乱来。
可就算为了军心士气着想,何必做到这程度?这想法未免惊世骇俗了点。何况婚礼太过随意了,更有碍观瞻,令得外人小觑了定海军的威势。
当下群下苦劝,郭宁这才悻悻地放弃了这想法。
“你说是吧?”李霆说到这里,连连摇头:“郭六郎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小门小户的作派改不了。这回要不是我们拦住,嘿,整个定海军都要被人当作笑柄啦!”
李云在直沽寨执掌权柄数月,性子经过磨练,成熟了很多。他并不出只言片语附和兄长,而是随口把话题岔到了别处,又帮着应付了几桩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