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队人终于走到城门下方的时候,日头已经贴近了西面的山峦,将天边的云彩都染作了红色,十分艳丽可爱。
夕阳下,那些沿路走来的将士们一个个都铠甲闪亮,望之雄武异常。蒲鲜按出稍稍探出头,仔细探看,藉着一点火烧云的光亮,见其中一个将军三十来岁年纪,身材魁梧,身后系了短斗篷,腰间悬一柄明显厚重直背大刀……正是复州都统纥石烈桓端,蒲鲜按出曾见过的。
这样的人物,不愧是朝廷在东北的柱石,前后两次领兵来援,也足见守望相助的诚意。可惜,诚意越足,死得越快,完颜铁哥已经死了,纥石烈桓端也是一样。
蒲鲜按出小心翼翼地退推到城门内侧,举起手臂,在城楼上的弓箭手们纷纷起身,向着城内张弓。而城门内侧左右的院墙后,各自探出一杆小旗,左右挥了挥,示意随时可以行动。
城门洞不过两丈四尺深,一行人入来,就只十来步的眨眼功夫。
可是,人呢?为何不进来?
怎么回事?
蒲鲜按出有些疑惑,铠甲之内瞬间出了身汗。他快步折返回城楼外侧,伸半个头探看。
却听得纥石烈桓端身前,有个小校大声抱怨:“你们咸平府蒲鲜宣抚使的手下,如此不知礼数的吗?我家节帅……啊不,我家都统是来援助你们的!你们要请酒,这是理所当然。可我们都站到城门口了,没一个够份量的人来迎接吗?”
站在城门两侧,装作寻常值守士卒的二三十人,也都是咸平府里特选出的甲士,任务是待到复州军官们入城,立即堵死城门洞,不能放跑一个。能担此任的,都是勇勐善战的武人,却未必口才出众。
听得这小校抱怨,二三十人全都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回答。
蒲鲜按出一时也有些愣神。
蒲鲜万奴不爱用大金国委派的官吏,而喜好自家提拔东北内地的勇士。所以哪怕是蒲鲜按出这种颇有几分机灵的,也都是东北莽原上起家,打打杀杀可以,阴谋诡计也用的,但在官面往来的礼数上,着实不熟悉。
这会儿听了抱怨,他才忽然想到,此前蒲鲜万奴邀请复州军的军官,是以宣抚使之尊,亲自出城的。
可宣抚使此刻不在城里,城里够份量的人,只有我啊?
那么,我出城去迎一迎?
得出城,赶紧的,否则说不定就露馅了。
不过,一旦出城,就要和那纥石烈桓端打照面,言语上头须得小心仔细,另外,入城以后还得赶紧脱身,免得成了城上弓箭手的活靶子……
正这么盘算着,忽听后头那队伙头军里,有人大声应道:“有,有,该有人迎接,我们去请!”
叫嚷声中,原本磨磨蹭蹭拖在后头的伙头军,加快了速度往城里来。
那些伙头军,都是蒲鲜出台的手下,这会儿忽然言语,其实有些突兀。但他们的本意,显是替己方解围,况且蒲鲜出台本人就在队列里,他想要早点脱身,也属正常。
蒲鲜按出只想尽快把纥石烈桓端等人请进城里,没有多想,便手扶着城堞,往下喊了声:“让他们进来!”
喊完了,他也不多加理会,随手指了几个傔从,沿着登城马道快步往下方走。
他打算立即往城门旁边摆出早就列队欢迎的架势,免得纥石烈桓端不满,故而脚步很快。
刚走了一半,便听得门洞方向脚步隆隆,原来是那群伙头军乱哄哄地涌进了城门,然后勐转了个弯,数十人脚步不停,便往蒲鲜出台所在的马道方向奔来。
黄昏时分,城门洞里光线暗澹,这些人在城门洞里的时候,看不清相貌、打扮。
当他们出来,环境稍明亮些,城门内侧两边墙头上,便有士卒疑惑地问:“不是出城吃喝么?你们怎么如此狼狈?这一身的泥土是怎么回事?你家窝斡都将呢?你家蒲鲜出台勐安呢?”
这些人全不理会,只蒙头勐走,几步就奔上马道。
眨眼功夫,两队人在马道撞个正着。
蒲鲜按出尚未言语,身边的傔从有些恼火,挺身喝道:“蒲鲜按出勐安在此!休得冲撞!”
伙头军们勐然止步。
有个年轻人眨了眨眼,咧嘴笑着问道:“蒲鲜按出勐安?就是受蒲鲜万奴任命,驻在咸平府的留守主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