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霆等三人乘坐的气球失控,三人乘风而走的消息,飞报到黄龙岗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郭宁厮杀一日,身上带着好几处伤势,流血不少,他又打着精神与人谈判,回营后只觉累得虚脱,早早睡下。
结果正睡得昏天黑地,硬生生被人叫醒,得知咸平府里发生了这么件荒唐透顶的事。而汇集到营帐里的几个军将听闻,也既觉担心,又觉可笑,个个露出古怪表情。
郭宁两眼还有些模糊,脸已经黑的像砂锅,额头的青筋都绽了出来。扶额想了好一会儿,他才道:“这件事不得外传,泄露者斩。”
众人凛遵。
郭宁揉了揉脸,唤道:“韩煊。”
“在。”
郭宁从枕头旁边取出金刀:“我们孤军出外,四面虎伺,纵然战胜,不能稍有放松。咸平府城里,不能没有重将主持。你莫辞劳苦,持我金刀,连夜折返咸平府城,这数日里,代领军民。”
“是。”韩煊领命,出帐点起一队骑兵,高擎松明火把,立即出发。
“往西面、北面各处的斥候,再加派五组,不,十组。从我的护卫里头挑人,人皆双马,立即出动!告诉他们,蒙古人的威胁尚在,任何一处山林深险之处,都不能疏忽,凡是找到蒙古军和契丹败兵下落的,我有重赏!”
赵决躬身领命,出帐去安排人手。
定海军营中忽然滋扰,自然瞒不过纥石烈桓端等人。不久之后,三家各自派了使者来打探,唯恐发生了什么重要的变化。
郭宁又不得不一一接见,告诉他们是咸平府那边来报周边无事,但自己还是多派斥候,以防万一。
等到这些使者退走,郭宁想要再睡,可疲惫和亢奋同时过了头,再也无法入眠。及至外间蹄声骤然响起,斥候纷纷出动,他在榻上反复辗转,更睡不着了。
许久以后,他终于忍无可忍,气咻咻地把枕头扔在了地上:“李二郎那厮,着实可恶!”
其实搜寻蒙古军和契丹军,套路并不一样。
蒙古军此前与韩煊、李霆厮杀,虽然吃了大亏,却不是溃败,而是眼看情形不对,主动引军后退。蒙古骑兵惯常大进大退,只消战马肥壮,一日夜奔行两三百里易如反掌,可能白天还在黄龙岗作战,晚上已经去了广平府。
而木华黎所部,据说统领的是成吉思汗专门分拨出的五投下探马赤军,兵马数量不少,所在之处人喊马嘶声威惊人,那就更没法隐藏了。
所以对蒙古军的搜索,其实重点不在蒙古军,而在于对咸平府周边区域的完整控制,确保将敌人远远驱逐,就已足够。
契丹军与蒙古军,自然是不同的。
早年大辽强盛时,契丹军的风评便不如何,时人称其“轻而不整,贪而无亲,胜不相让,败不相救”,哪怕是皇帝亲征的倾国之战,兵马也动辄退败无耻。大体来说,剽悍凶猛不差,在坚韧上头却大大地欠缺。
到后来大辽覆灭,契丹人里头,除了一个远走西陲的大石林牙,也未见有几个力挽狂澜的好汉,反而有大批投降金国的契丹贵族。
此刻耶律留哥聚集起的兵马,也继承了契丹人一贯的毛病,厮杀时若占上风,人人如狼似虎,若在相持,也能勉强坚持,可一旦落入下风,立时就分崩离析,上万兵马狼奔豕突,全无半点军队模样。
定海军和辽东本地军阀到处抓俘虏,抓到了日暮西山还没抓完,足足安置了两三个俘虏营,里头填了不下七八千人。
只是,没找到耶律留哥的踪迹。
此人始终是辽东地面上契丹人的领袖,他若逃脱,日后定有东山再起之时,难免又是永无休止的麻烦。所以不止定海军,纥石烈桓端、阿鲁真等部,都派了精细的下属,自昼至夜,持续不断地搜山检海。
这个想法,倒是对的。
耶律留哥未必多么善战,但能够趁势而起,颇能决断。而且,哪怕契丹军中山头林立,他身边总有些忠心部下。
此前大军崩溃的时候,他一看大势已去,便知关键不再是抵抗,而是如何才能逃离战场,保存有用之身。
当下他立即下令收起旗帜,脱去华贵袍服,装作寻常溃兵,从坡地的边角攀援下去。
他和若干亲信护卫刚下了山,山上已遭张阡和董进挥军乱杀,局面瞬间糜烂。
他也不耽搁,朝着荒山野岭深处就走,半当间三次遇见同样逃亡的部下。
因这几个部下还能收拢兵马,保持一点建制,赶过来救驾,耶律留哥大大夸赞了他们的忠诚,做出了好些承诺,裹在一处继续逃亡。然则半路上又遭韩煊所部铁骑的追击,这几个部下纷纷战死,部众星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