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碗口粗的大槊砸得地面上草叶和碎石飞舞。槊杆又反弹起来,尾部的铁鐏横摆,把张鹏和另一个士卒全都扫翻。
同时落地的武器,还有一柄铁骨朵。铁骨朵直直落下,正好砸中那回鹘死者的脑袋。“噗”地闷响过后,黄色的缠头就多了红色和乳白色。
郭宁远用铁矛突刺,近以铁骨朵抡砸,纵骑酣战,愈战愈勇。铁矛贯穿一匹战马的脖颈,缓急拔不出,他单持铁骨朵厮杀了两个来回,忽然撞上一个骑着骆驼的怪人。
这怪人的白须白发在风中飘舞,还满脸皱纹,分明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结果力气居然这么足!
纯以膂力而论,郭宁除了骆和尚,真没服过谁,这下却猝然遭遇强手。而且战马不如骆驼高大,他身在低处,立时就吃大亏。不止铁骨朵脱手飞出数丈开外,他的半边身体发麻,从手臂到腰椎的骨头几乎都在呻吟。
郭宁仰身就倒,全靠后鞍桥支撑腰背,才勉强没有落马。
札八儿火者和郭宁对拼一下,也不好受。他的左手刚受了伤,持握武器不稳,所以大槊也飞了。但这一下撞击,却让他狂怒的情绪稍稍被压抑了刹那,使他注意到了眼前的对手。
持铁骨朵,着青茸甲,颌下短髭,年轻,高大,身后有着甲扈从急奔过来掩护。
“你就是郭宁!”札八儿火者纵声大吼:“杀!”
此时驼马交错而过,双方横向距离不足两尺,札八儿火者抽出腰间弯刀,在高高的骆驼背上俯下身来,向着郭宁的脖颈猛然劈落。
听到札八儿火者的狂吼,远近不知多少蒙古骑兵的视线转投,不知多少定海军将士惊呼,还有人急声喊着:“快放箭!”
刀光如电。
光芒耀眼。
郭宁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样的光芒,他曾经见过无数次,最频繁的,就是当年从昌州兵溃逃往的路上。那时候无数军民百姓就眼看着蒙古人的刀光闪烁向自己砍过来,他们无力抵抗,看到伙伴被一刀刀生生砍死,鲜血飞溅,身上的骨肉都被斩下来。
百姓们惊恐害怕,拼命逃跑,每个人都害怕刀光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地推挤前排的人。很多百姓在密集的人潮中,根本不是被杀死,而是被活活踩死的!
这种世道,人如蝼蚁,随时会死。想活着,就要不停厮杀,战胜一切敌人!
郭宁横臂于身前格挡。
定海军上下那么多的文武群臣劝谏,都没能让他改掉陷阵冲锋的习惯,但调集能工巧匠,给自家统帅打造一副精良铠甲,还是能做到的。他的青茸甲经历过许多次修缮,除了青色的系甲丝绦不变,甲叶和配件全都换过了好几次。
这套铠甲的护臂,比其他铁浮图将士的金属护臂更要坚固,色作青黑,寒光星星点点。弯刀砍在护臂上,切开了长条裂缝,竟不能深入。
在这瞬间,郭宁的手臂也剧痛难忍,但他强压着痛觉,翻腕抓住了札八儿火者的小臂,随即双手一起用力,向下猛拽。
札八儿火者正在俯身全力劈砍,右臂遭郭宁顺势拖曳,立刻就失去了平衡。
骆驼很高,所以札八儿火者向下方劈砍的时候,整个身体向侧面探出低俯,甚至还甩脱了左脚的骆驼镫。这是西域人骑骆驼厮杀时的常态。他们靠的不止是骆驼镫,还有前后两个驼峰,哪怕失去平衡,只要能拢住驼峰发力,就能将自己固定在骆驼上。
但札八儿火者这时候遭到的拖曳,不止是郭宁本人的力气,还得加上战马和骆驼交错奔跑的势头,那巨大的力量顿时要让札八儿火者离鞍飞起!
而当他连忙伸左手去抱持驼峰的时候,左手臂却因先前受了伤,竟没能拢住驼峰。
手上揪着的一大把细长驼绒漫天飞舞,札八儿火者厉声咒骂,整个人被郭宁拽翻了!
目睹此景的定海军将士狂喜乱喊,距离郭宁较近的数十人顾不上眼前的敌人,直往垓心处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