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贞祐三年的五月到七月,大金国的中都朝堂显得非常平静。圝
哪怕许多原本执掌权柄的官员和衙门,被都元帅府下辖的枢密院体系一点点地侵夺职权……这种事情放在两三年前,哪怕是蒙古人围城的时候,也能让相关的官员、胥吏们撕扯到你死我活。但这会儿,所有人依然平静。
这是因为所有人都在等。
他们等着那些执掌军权的各地宣抚使,看他们对中都朝堂的骤变会作何反应;等着定海军赖以支撑军队的海上商路,在引起宋国戒备之后能否维持;还要等着定海军上下那么多起自微末的文武们,在骤然得到巨大权柄,富贵唾手可得之后,还能不能保持原来的本心,依旧对郭宁那么忠诚。
这种有些古怪的平静局面,让移剌楚材很满意。
身为都元帅府在政务上的头号人物,定海军的崛起过程,便是移剌楚材从无到有,组织起全套体系的过程。这套体系又不断调整以适应不断变化的新情况,适应越来越庞杂的政事。能够有一段时间的安定,让他能够专心来为都元帅府奠定扎实的基础,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不谈具体的细务,当他从中都旧有的官署体系中引用人才的时候,时间宽裕点,判断得就周全些,不止用其才,也能求其德行敦厚。
当然,政务司的公务,并非一直在膨胀,也有缩减的时候。圝
自从郭宁提议,把有关商业的所有内容都从政务司抽离,而转入李云的左右司。移剌楚材很快就搭建起了左右司的框架,并且禀报了郭宁,委任可靠人员去将之初步运作起来。
他遣出的人员里,并不只是枢密院的吏员,还有好些人,是李云从盖州派来的得力部属。移剌楚材毫不犹豫地将几个最关键的职务直接分派给了他们,另外也按照他们的要求,迅速转交各种文书簿册。
李云和他的兄长李霆,简直不像是一母所生。李霆嗜杀而轻佻,李云却极其聪明,天生是个当官的料子。
就在今天,移剌楚材得到高丽那边报来的消息,说李云轻骑快马,靠一张嘴皮子就折服了冲进高丽境内的契丹人。现在正勒令他们停驻在高丽的东界和东州道两地,待日后慢慢与高丽商议处置的办法。
移剌楚材并不觉得,李云有这种嘴上功夫。这批契丹人只是不服气都元帅府对部族武人的严苛管控,并没有和定海军为敌的胆量,不是李云出面,换了别人,他们也不敢妄动。不过,李云愿意在契丹人和高丽人之间拉偏架,本身就是对移剌楚材的善意,也是对移剌楚材迅速调整政务司和左右司职责的回报。
定海军扩张到现在的规模,内部的派系不少。
骆和尚、李霆等人,是与郭宁亲密的边疆溃兵嫡系;如郭仲元等辈,是资历较浅一点的中都溃兵;又有如靖安民、苗道润、张柔等河北的强人;如张林、尹昌、燕宁、高歆等山东的豪杰。圝
当然,还有许多现在大致停留在基层军官身份上,从郭宁的军校和护卫系统拔擢出来的年轻人。
这还只是武人的派系。
在文官这边,当然也有隐隐约约的分野,但此前两三载,所有人都是移剌楚材的部下,有些人根本就是冲着移剌楚材的声望,才勉为其难在定海军中暂且栖身。所以移剌楚材的声望和地位,远远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但是,郭宁入中都,以都元帅的身份开设霸府以后,许多事情慢慢地有所变化。
在职权上,随着都元帅府的规模扩大,本来就有许多事情会脱离移剌楚材的掌控,而转入专门的衙门。在人事上,大金的朝政虽然一塌糊涂,但有才能的官员其实不在少数,只不过被女真贵胄们压着,出不了头罢了。
别人不提,只说那位大金国的尚书右丞胥鼎,他和郭宁长期以来都有合作,而且又是朝中许多事务官的领袖人物,论才能也不次于任何人。待到都元帅府站稳脚跟,难道能不给胥鼎以相应的位分?
当然,胥鼎不可能像定海军旧部那么忠诚。胥鼎父子两代在朝堂上和女真贵胄斗得你死我活,父子两代依然都是丞相。除非郭宁把大金国上上下下的官吏杀尽,否则胥鼎的政治潜力,决定了他能和任何方面合作。圝
在这种局面下,移剌楚材反而有个极大的劣势。
他毕竟不是汉儿。
他的父亲移剌履,是汉化的契丹人,更是亲近女真的契丹人。所以他对汉臣的影响力,恐怕短时间内不能追得上胥鼎。另一方面,正因为移剌履是少有的,在大金中枢做到高官的契丹人,作为移剌履之子,移剌楚材又和流散各地的契丹武人绝少联系。
这阵子,移剌楚材有意向新降定海军的契丹人稍稍示好。定海军本就是武人政权,倒没什么文武联络上的忌讳,可千算万算,没想到耶律厮不这个蠢货,居然会对军旅约束不满,鼓动部族逃亡海东。
这就让移剌楚材有点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