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处置伤口的片刻,第三队红袄军已经冲进战场,和声势未衰的第二队汇合一处,被尘土覆盖的灰黄色身影骤然密集,仿佛黄河涨潮。
这些都是久在深山的贼寇,他们和杨安儿的红袄军还不太一样……在杨安儿起兵之前,这些泰山贼寇就已经前仆后继地造了几十年的反!这些人几乎每一个,都和大金有着血海深仇,所以他们冲杀起来,真不怕死!
这么多敌军蜂拥而至,骑兵的冲击威力都快要发挥不出,簇拥在完颜弼左右的骑兵瞬间就被削去一层。
一名红袄军士卒瞄定了完颜弼的身影,掷出佩刀。
完颜弼的傔从首领护主心切,从马上侧身过来阻挡,他身上甲胃俱全,可运气太差,因为身体倾斜,胸前两片甲叶扯开了一个缝隙。佩刀就从这缝隙透入,勐扎进半尺多深。
傔从首领惨叫一声,翻身落马,沉重的铠甲发出咣当大响。
听到这响声的红袄军士卒无不大喜,这厮着的是精良重甲,看起来也是个当官的!
正要宰了这些女真人的狗官!
附近三四个红袄军士卒揉身扑上,以手中短兵乱刺乱砍。傔从首领单臂撑地,还没起身,后背、脖颈,前胸、面门接连遭了砍刺。随着鲜血飞溅,他的手臂没了力气,整个人重新匍匐倒地。
一名红袄军士卒用脚踩着傔从首领的脑门,拔出腰刀。嘴里刚欢呼一声,另一名金军骑士催马冲到,挥刀自下而上地反撩。
他这一下用足了力气,但因为强行军数日,厮杀了片刻,体力已然见底。于是只有刀锋尖端噼开了红袄军士卒的下巴,再到上颌,接着把鼻梁和面庞整个切成左右两半,直到额头。红袄军士卒丢了腰刀捂脸后退,鲜血从十指的指缝里狂涌出来。
凭着骑兵们全力掩护,完颜弼一口气往道路后方冲出两里多,甩开了红奥军的侧翼冲击。但他身边只剩下三五十的从骑,再看远处,黄河一次次泛滥留下的无数道土岗后头,一队队的敌军犹自不断出现。
众寡太过悬殊,何况己方行军疲累?
再过两刻,不,一刻或者半刻,全军就要崩溃!
“快走!”
完颜弼一点都没有当场战死的觉悟,他大声喝令,拨马就走。骑队方才起速,箭失飕飕追上,又射落几名骑兵。
距离战场里许,骆字大旗飘扬的所在,便是大军的中军所在。刘二祖轻咳一声:“完颜弼要跑了,咱们派人追么?”
骆和尚摇了摇头,呵呵笑了两声:“不必,咱们先把眼前这股敌军精锐吃掉……饭要一口口吃,打仗也要一步步来!”
在众人眼里,骆和尚在定海军大将里头排行第一,也是仅次于郭宁本人的重要人物,如今更是定海军在山东各部的统帅。之所以能掌握这样的权柄,一方面是因为他和郭宁有过命的交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胖和尚大智若愚,办事从来不出岔子。
便如这几天里在徐州、单州两地的用兵。
徐州方面因为有暗线潜伏的缘故,只半个时辰就拿下,但围攻城池的各部一直在周围保持鼓噪,夜里也点起松明火把,安排了数百人手持武器,沿着城墙奔跑,作厮杀犹自继续的模样。
单州那里,其实动用的只有刘越麾下千余人。他们接连拿下几座戍寨以后,压根就没有继续攻城,而专门对着单州境内其余的戍寨调兵遣将,摆出大军数万席卷的姿态。
徐州是拿下以后假打,单州是一开始就在虚张声势。在虚实变化之间,大军主力好整以暇地向西,便直直地对上了狂奔而到的完颜弼所部。
前后三天半,归德府方面数千精锐部队自家上门送死,通往开封的门户连环洞开。就算有兵力上的优势在手,赢得如此轻易,红袄军众将也不得不佩服骆和尚的用兵,这才知道定海军能有如今的局面,真非侥幸。
时青凑趣地上来,赞了骆和尚几句,开了几个玩笑,引得众人都笑。
笑声中,他环顾左右,又问道:“彭义斌呢?他口口声声要做先锋,今天怎没见他杀敌立功,在周国公面前表现?”
他这问话很有意思,明着是问彭义斌,其实是在问郭宁到了那里。
骆和尚摸了摸头顶短硬的发茬,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道:“彭义斌跳着脚要做先锋,那就得做的漂亮……这会儿他应该在归德府了,正在替周国公牵马亦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