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难道他们是问,蒙古老爷来一个杀一个,这狠话怎么样?
不怎么样!
可是,不怎么样的局面就在眼前,一群杀红了眼的奴隶都瞪着呢,我们怎么回答?怎么应付?
后头一个拔都儿嘶哑着嗓子叫道:「咱们快走!咱们马快,他们追不上的!」
众人连连点头,阿布尔和昆布哈却压根不理会。
那拔都儿又叫了两声,阿布尔不耐烦地喝道:「住嘴,走不了的。这群人不是一般的逃奴。」
话音未落,身后便隐约传来了马蹄的轰鸣,还有蒙古人呼喝催马的嗓门。不用看,那便是众人前几日里一直在追踪的骑队了。
一般的逃奴不可能拥有这种拼死搏杀的勇气,不可能掌握伏击的战法,不可能拿出火球、皮索、渔网之类粗劣却极有用处的装备,更不可能调度负责遮蔽战场的蒙古骑兵。
这群逃奴能做到,就证明他们得到了希望和鼓励,有了手头的力量,有了主心骨。
希望和鼓励从何而来?手头的力量谁给的?主心骨又是谁?
阿布尔正在思忖,昆布哈在旁悻悻地道:「竟然是也里牙思的人……」
「什么?」阿布尔扭头喝问。
「慢慢包围我们的,是也里牙思的部下。那群人多是当年跟随木华黎万户的探马赤军。他们的口音我一听就能听出来。」
「嘿……」阿布尔愕然。
过了会儿,他整个人佝偻了下去,好像彻底泄了气:「前头这群汉儿奴隶居然还和也里牙思千户有关联……他们真不是一般的逃奴!他们是冲着汉儿贵人聚集起来的!」
阿布尔是久经沙场,人生大起大落的战士,昆布哈是吃了几十年苦,历经风霜的牧人,两人都有点眼光,不是傻子。他们一路追踪那汉儿贵人到此,然后全程观看了这场伏击,看懂了,也就想明白了。
原来他们跟踪的那群骑士并非在追杀汉儿贵人,而是在簇拥和掩护。
原来他们跟踪的那群骑士便是也里牙思千户的部下,这位有力的千户那颜在过去两年里和中原汉儿大作生意,他和汉儿的关系比外人想象的更密切。
原来也里牙思千户的人已经找到了失踪的汉儿贵人,却依然在外大肆宣扬赏格,分明是要撇清关系,掩盖什么……比如,那贵人的身份,一定比此前大家猜测的更加要紧!
最后再想,那汉儿贵人多半也不是慌不择路逃到乌沙堡的,说不定他本来的目标就在乌沙堡,而他甚至有底气在乌沙堡招揽汉儿奴隶,和附近的蒙古部落动手厮杀!
这,这,这……他娘的,这几年草原上乱哄哄的,什么都不对劲,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的,格外不对劲!
辛苦数日下来,很可能到手的五十匹马、一千头羊又飞走了,这难免叫人沮丧。可这会儿的关键本来也不是赏格,先得保住自己的性命,赏格什么赶紧忘了吧!
嗯……或许,可能,如果这时候做个选择,得到的好处会超过赏格呢?
「躲在那里的人!出来!我在问你们话呢!」战场边缘先前喝问之人再度叫嚷。
阿布尔看看昆布哈,不似素日里那般凶恶,欲言又止。
昆布哈看看阿布尔,满脸谄媚,眼里带着恳求。
过了会儿,两人一齐起身。
对这些普通的蒙古战士而言,人生本来是很简单的,不用费什么心思去盘算。无非闲时放牧牛羊,忙时厮杀掳掠。但这阵子,许多蒙古人不得不开始动脑子,不得不开始考虑一些他们从来没考虑过的问题。
闲时放牧牛羊,自然是祖传的手段,
可这手段只能让人像牲畜一样的活着。忙时厮杀掳掠倒是很爽利,但随着中原的强权崛起,南下掳掠已经不可能,不少部落穷疯了,穷慌了,又恢复到早年的习惯,开始掳掠同在草原的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