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莉亚的船长室是被修缮最彻底的地方。
如鲸鱼体表丑陋藤壶的腐败墙壁、装饰、家具被完全更换。从市长办公室搬来的巨鹿标本,佐汗王国的木匠国王菲特勒三世亲手制作的船舵,还有珍藏于博物馆三楼据说曾由除魔人协会会长使用的书桌。
听说他们甚至想把普罗修斯大师的古老印记也摆放上来,最后被“这条船也是怪异”阻拦掉修船厂与负责此事的官员的过分热情。
此时,陆离坐在同样由工匠大师打造的皮革座椅,安静阅读维纳不冻港的报纸。
黑色风衣搭在座椅拷贝上,崭新的衬衫衣袖被挽起,缠绕的绷带勾勒手臂的肌肉轮廓。
尚未干涸的潮湿头发碎散搭在额前,比以往更幽深。油灯昏黄照耀下,那张英俊脸庞更如雕刻的艺术品。
卡特琳娜侧躺在柔软床铺上,眼眸眨也不眨注视陆离,犹如欣赏一幅美丽油画。
她当然不懂艺术,但谁不会欣赏美丽的事物?
一道布满裂纹的焦黑躯体忽然挡在眼前。
“你在……看什么。”嘶哑晦涩的低语响起。
“让心情保持愉悦,恢复理智值。”
卡特琳娜翻身躺下,看向浅褐色天花板。
“他是……我的……恋人。”
“被那个女人知道她会杀了你。”
“我不怕……她。”
“比起无意义的争风吃醋,想想怎么帮他吧。”卡特琳娜偏转脑袋,可惜书桌后的轮廓被一块黑炭挡住。
“找到……先知。”
“我不是说这个,是说他现在的状态。”
卡特琳娜放低声音,只有她们能听见。
“你不觉得回来后他变得更……没有情绪了吗?”
陆离的平静是趋近理性的理智。他并非没有情绪,但永远被压制在强大理性之下……
但现在变成了冷漠,仿佛褪去身上本就稀少的色彩。
如果是之前的陆离,他会帮助卡特琳娜减缓痛苦,会检查普修斯的污染情况,会询问普修斯。
但现在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惯性般“阅读一份报纸”。
“得到……心爱……的人……死讯,当然……会变。”
卡特琳娜居然能从奥菲莉亚嘶哑变调的话语里听出欣赏,捂着脑袋叹息:“我的脑袋又在摇晃了……这么说太痛苦了,用纸写下来。”
写在纸上并不比说出来快多少,不过重在连贯,适合现在的卡特琳娜理解。
只是奥菲莉亚写完纸条交给卡特琳娜,她随意扫过几眼,只觉得文字蠕动拼凑,组成海底的轮廓。
“不行,我的状态没法看懂它……等等,我认识字吗?”
意识混乱的卡特琳娜再次无法思考。
奥菲莉亚等待紧闭双眼忍受痛苦的卡特琳娜带着冷汗,缓缓睁开,继续问:“你有……什么……办法?”
“没有。”
卡特琳娜朝她伸手,等湿毛巾递来后盖在额头,回忆漫长的,煎熬的,几分钟前发生的事:“除非找到那个女人,不然我们可能看不到他笑了……该死,幻象又来了,我得——”
声音戛然而止,卡特琳娜闭上双眼,陷入涌来谵妄之中。
同样遭受侵袭的普修斯比卡特琳娜稍好,除了脱落更多毛发,触须尾巴粘连上原本尾巴,意识仍然属于自己。
又或许因为他们正在赶往贝尔法斯特,蛊惑的存在没再逼迫。
夜晚静谧无声,海浪与雾霭被阻隔船长室外。
某个时间,陆离放下报纸,落向座钟的幽深眼眸微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