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馆内。
先生和师娘坐在了并列的两套太师椅上,一左一右。徐二愣子采用了高低式蹲姿蹲在了两人中间,靠着椅腿。
三人皆是不苟言笑,神色略微有些拘谨。
“小少爷,你笑的开心一点。”
“对,对,不要太拘束,嘴角弯一些。还有太太,你左手别光放在腿心处,和先生挽着胳膊,靠近一点,保持好这个姿势。”
打扮时髦,穿着笔直粗呢西服的照相师指挥完毕后,随后走到老式照相机后面,他弓着腰,又喊道:“来!别动,一、二、三,cheese!”
补光灯打出亮白的光。
没人看到的地方,一只灰白狐狸也从徐二愣子的怀里探了出来。只不过它到底是仙,身上一丝光影也没有落下。
照相师按下快门。
“先生,相照好了,大约五天后,就可以过来取照片了。”照相师挺直了身子,走到照相机的旁侧,笑了一声道。
“再照几张吧。”
刘昌达看了眼自家的太太,他看出了,小脚女人今日打扮的很精致,和她新婚时见到的一样漂亮。爹和娘是老一辈人,认为照相可能会吸走一个人的魂灵,所以对照相之事有些余悸和抵触。
他这是和细君头一次照相。
此外,初小的结业证书无须用到照片。可高等小学堂的结业证书就需用上照片了。是在照片上盖上弘文学堂的印戳,避免伪造。一个高小的学历于此时亦算是稀罕。故此,还得为徐二愣子照几张单身照。
刘昌达和照相师提了几句接下来要照的相。
“照相多了,会有优惠。”
照相师道。
可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馆内的人们朝外看了一眼。是一群戴着白斗笠帽子,胸口补缀“兵”字的绿营兵,他们脑后拖着粗长的辫子,肩上扛着汉阳造,在一队骑兵的带领下,朝着西门外跑去。
街道上的行人如鸡鸭一般,被赶至道旁。有些货铺被铁骑践踏,商货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没人敢凑上去捡拾。领着稚童的长辈堵住了孩子们的嘴巴,他们抱着孩子,转身躬着腰。很静,万马齐喑般的静谧。
终于,这一群兵匪走了。疏冷的大街顿时比往日喧闹了不止一倍。商货被行人偷偷捡拾,着急的货郎在大喊大叫,和贼偷不断在拉扯;没了长辈大手的遮蔽,憋闷的孩童哇哇大哭,受极了委屈;因躲避巡防营而摔倒们的伤残,亦在痛骂,骂这群有娘生没爹教的丘八……。
灰白狐狸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
它见识的惨景太多了。
这一幕,并不算什么。
笔挺粗呢西装的照相师致歉一声,然后闭上了玻璃门。
吵嚷的声音瞬间被禁绝了,外面纷乱的人群寂静如一幅幅的画卷,恍惚间竟多了一丝生趣,像极了西洋镜。偶尔的几句高音透过厚密玻璃门传了进来,掺杂荤话的粗陋乡音将其点缀的别有姿彩。
刘昌达摇头,他打破了静谧,开了声,“照相吧,估摸着是南方的事情,学堂在吵,没想到,到了外面,也在吵。”
他是在时务斋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