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瑊笑道:
“子房兄多虑了。”
“上次嬴政在博浪沙被你行刺,恐怕是被吓破了胆,所以这次才召集这么多大军,再则,他这次巡狩不是为了给秦落衡造势吗?这有什么问题?”
“在我看来,我是乐意见到嬴政如此征召无度的,十万大军每日耗费的粮草,可是海量,嬴政固然逞得了一时威风,但最终无疑是在自伤。”
张良摇摇头。
他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他行刺过嬴政,对嬴政的了解更深。
嬴政不是一个因遇刺便放弃的人,作为一位君主,哪有那么容易被吓住?
再则。
秦落衡受伤之后,嬴政的行程竟没有半点停步,依旧在按照既定路线在前行,仿佛在嬴政心中秦落衡的伤亡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这可能吗?
嬴政的公子中,出彩的独秦落衡一人。
若是秦落衡出事,嬴政真的能做到熟视无睹?
必然不可能!
但这次嬴政真的就没有太多反应。
这一切都透着古怪。
如果不是嬴政不想大动干戈,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在嬴政心中有更为要紧的事去做,放眼天下,能让嬴政这么关心的,唯有一件事。
匈奴!!!
陈余的计策不可谓不好。
但在张良看来,反倒是在助秦廷。
而且部分六国贵族有些狂妄过头了,甚至有些没有认清到自己的现状,还误以为现在六国尚在,但六国已经亡了,他们早就是亡国之人了。
而今他们之所以能在各地安然游走,并非是秦廷无能,而是秦廷主要精力被匈奴牵制住了,镇压天下的兵力有所不足,所以才显得地方吏治败坏,但这注定是暂时的,秦廷跟匈奴这一战注定会分出结果。
而且时间不会太晚。
若是嬴政身体不出现大问题,或者储君能成功上位,秦廷只需十几年时间,便能将天下的糜烂之态完全清扫,到那时,他们恐怕会举步维艰。
虽然他们跟地方关系很深,但没了匈奴牵制秦廷精力,秦廷整饬起来,实则不会太难。
但他的这个想法,并没有说出。
因为无用。
六国贵族大多短视急利。
他们又岂会为此主动吸引秦廷注意?
不可能的。
而且张良也清楚,到场的贵族,不少是从咸阳逃回的,他们虽然嘴上说着不惧怕秦廷,但骨子里还是很畏惧秦廷的,让他们出面,减轻匈奴的压力,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虽然他内心,更希望六国贵族能为匈奴吸引仇恨,让秦廷得以分心,进而始终不能凝成合力,而且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左右逢源,在夹缝中不断壮大,从而得到天下有变时,能一呼百应。
但......
张良长长的叹息一声。
这些话,他心中明白,但又有什么用呢?
谁又会真的在意呢?
张良道:
“或许是我多心了吧。”
说完。
张良便拂袖离开了。
他已经明白,事不可为。
事不能为。
他的建议若是得成,对他们六国贵族而言,都将大有裨益,但世间熙攘皆为利来利往,损自己而利匈奴的事,六国贵族谁又会去做呢?
他满心无力。
但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六国贵族本就人心不齐,各怀心思,若是这次袭杀秦落衡的事能够成功,他们就算受到嬴政针对,只要最终挺过去,六国复辟就并非虚言。
因为他们只要耗到嬴政驾崩,没人为嬴政清理残局,到那时,他们的机会就来了,但而今,他们已失去了这个机会,等到嬴政扫清了外部环境,开始整饬内政,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将越来越少。
为之奈何?
何瑊微微蹙眉。
但见张良不愿说,也没有再问。
他看了看四周,也是直接迈步离开了。
另一边。
项梁跟项籍回到了一间客舍。
一进到屋内,项籍当即道:“叔父,我说的又什么错?这次的事,本就不该失败,若非是张耳陈余两人毫无纪律,袭杀秦落衡的事根本就不可能失败!”
项梁看着项籍,苦笑道:
“羽儿,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也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但当时是在鲁县,非是会稽!”
“这次行动,我项氏一族来的,只有我们叔侄二人,而且参与行动的游侠门客,都是其他人招揽的,他们又岂会轻易把指挥权交予我们?”
“你太一厢情愿了!”
“再则。”
“我们的确目标一致。”
“但每个人其实都有自己的想法。”
“这也是为何六国连横明明可以跟秦国对抗,甚至是胜过秦国,但最终却被秦国分化瓦解、逐一击破的原因。”
“大家心不齐的!”
“你可曾忘了,我们为何会来此地?”
“便是因为景氏、屈氏等氏族回到郡里,开始有意排挤我们,我们不愿跟他们内耗,所以才选择暂时外出避风头,同是楚国贵族出身,尚且如何,何况这次纠集的还是六国之人?大家能一同坐下来商量已属实不易了。”
“你莫要太过计较。”
项籍冷声道:
“那这次行动岂非儿戏?”
“什么六国贵族,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
“若是我江东子弟尽在,我又何须看他们脸色?”
“哼!”
“这些人终究都是靠不住的。”
“反秦,唯有我项氏!”
“我项籍不信,靠我项氏一族,不能把秦廷拉下来!”
“还有景氏、屈氏,这些氏族不安好心,他们能平安回来,本就有问题,依我看,他们恐怕早就投靠了秦廷,就是在有意瓦解我们项氏一族积蓄的反秦力量。”
“这些氏族其心可诛!”
项梁苦笑一声。
却是没有正面回答。
他对景氏、项氏的回来,同样心存疑惑。
只是同为楚国贵族,他并不好当众询问。
他道:
“收拾一下行李,赶紧离开了。”
“这里距薛郡太近,秦廷的政令很快就会到此地,我们不能在这边多逗留。”
项籍脚步不动。
说道:
“叔父难道真就放弃了?”
项梁一愣。
问道:
“你这是何意?”
项籍目光微动,开口道:“我听说秦落衡现就在东郡,我们若是暗中调集人手,前往东郡,趁其不备,直接杀入官邸,未必不能将秦落衡直接斩首!”
“如此才不虚此行!!!”
闻言。
项梁脸色一黑。
呵斥道:
“少在这白日做梦。”
“秦落衡在东郡,少说有千人护卫,其是我们能得手的?真当秦军是那些游侠、门客,不堪一击?”
“你少在这给我胡扯。”
“平日让你多读书,你嚷嚷着要习武,现在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回去后,我定给你再请几个夫子,磨磨你的性子,不然就你这个性,早晚得吃大亏!”
项籍面不改色。
直言道:
“叔父你太过谨慎了!”
“现在别说秦廷,就算是我们自己,谁会想到我们能再度出手?就算秦落衡身边有千人护卫,但只要我们配合得当,完全可以于万军从中,取秦落衡首级,我项籍甘当先锋,替六国贵族杀出一条血路。”
“还请叔父信项籍一次。”
“这次行动,项籍不愿就此作罢!”
项梁怒道:
“闭嘴!”
“这事没你插手的份!”
“这次的行动已经宣告失败了!”
“你不要再给我动歪心思了,现在立即去给我收拾行李,你要是敢私自跑去东郡,那就别怪我把你逐出项氏一族!”
“你大父,你父把你托付给我,不是让你送死的!”
项籍固执道:
“叔父,我这不是送死。”
“现在天下几乎所有人都想不到我们会重新杀回,东郡看似秦军数量不少,但戒备其实未必有鲁县森严,叔父只要给我百人,我定于东郡取秦落衡人头,若是完不成,我项籍今后再不二话。”
“叔父,让我再试一次吧!!!”
项梁怒喝道:“想都别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这是项氏一族族内的比试?就知道逞个人威风,我就算答应,你大父、你父在地下也不会答应。”
“你想都别想。”
“这几天老老实实跟着,要是敢离开我视线,我饶不了你!”
“直娘贼的!”
“我还管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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