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宴开始。
百官竟皆默不作声。
大宴结束,撤去大桉上的鼎食后,百官目光随之一凝。
但也并没直接开口。
仆射周青臣示意了下文通君孔鲋,想让孔鲋代众博士发言,以此博得满堂彩,然则,孔鲋却倘若未见,毫无开口之念。
周青臣面色略显难堪。
也有些愤然。
他非是儒家之人,但也素来敬重儒家,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一向喜欢高谈阔论的儒家,为何会在这时缄默不言?
这根本就不是儒家的风格。
也不是孔鲋作风。
周青臣再次示意了几眼,孔鲋依旧不为所动,他也是有些恼了,径直站了起来,主动开口道:
“陛下,臣有话说。”
嬴政微微额首道:“说!”
“启禀陛下。”周青臣的声音提的很高,好似要让所有人听闻,但也确实如愿,殿内百官都抬起了头。
周青臣沉声道:
“陛下明圣,平定海内,日月所照,莫不宾服。”
“陛下威德,而今天下安乐,无战争之患,已铸传万世之基,然则臣近日听闻山东郡县失田严重,臣心中惊恐,田地乃百姓生存之根本,岂能任由地方兼并横行?”
“臣虽为博士仆射。”
“亦有一腔忠君报国之热血。”
“依臣之见,山东郡县之所以能兼并横行,主要原因是山东民众不知大秦田制,是故失田之民不敢言自家无田,买田富豪则更是直接隐匿不报。”
“然推广大秦田制还需很长时日。”
“但黔首们却等不起了。”
“眼下山东郡县已民不聊生、黔首怨声载道,若是朝堂再不出手治理,地方恐不日就会生乱,这无疑会打乱陛下的宏图大略,这是万万不能够的。”
“陛下岂能为此累及自身?”
“今长公子提出‘使黔首自实田’,不仅能试探地方兼并虚实深浅,也能极大的给地方黔首减负,端的是一条治世良策,臣建议将其推广至全国。”
“请陛下明鉴!”
“彩!”
其他博士的喝彩声还没喊完,四周却是响起一声呵斥:“议政之事,乃百官合计国家大政,周青臣你却公然面谀,何其谬也!”
一声指斥,举殿愕然。
嬴政把目光看了过去,望着霍然离坐之人,眼中满是感慨。
离坐之人正是御史茅焦。这人好像上过课文
茅焦起身道:
“议政乃议国家大政。”
“百官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你周青臣以博士之身得以参与朝政,结果不仅不思进取,反倒面谀陛下,阿谀长公子,而且毫无己见,若是朝臣竟皆如此,那这议政岂不成了笑话?”
“土地兼并的确恶劣。”
“然大秦田制在此,地方又怎会生乱?”
“我看分明是有人私心作祟!”
“故意夸大土地兼并的实情,以此来迷惑朝廷,进而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臣不赞成改田政!”
话音刚落。
大殿却难以安静下来。
不少朝臣目光闪动,神色有些凝重。
“少安勿躁。”
嬴政叩了叩大桉,偌大正殿瞬间肃静下来。
“既有争端,议之便可。”
“此番朝会本就为商议‘田政’。”
“诸卿可畅所欲言。”
嬴政话音落下,大殿立即哄嗡起来。
良久。
大田令郑国出列道:
“启禀陛下。”
“臣认为御史茅焦所言不妥。”
“大秦立国五载,立国之初,民户未录,民田未核,钱币也未理,立国后,朝堂的主要精力用于外防六国复辟,内推各种大政新略。”
“对地方其实确实涉及较少。”
“也没那么多精力。”
“是以。”
“给了地方土地兼并的机会。”
“这五年内,田产弊桉日益增多,地方土地兼并恐已做大,若是如茅焦所言,继续任其妄为,过不了多久,地方恐就乱了。”
“臣认为此事已不得不察。”
“大田令所言,我不敢苟同。”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华阜端然出列道:
“前面我倒是听了周青臣所言,他在哪说来说去,也只是提到了地方富豪,却是只字不提地方大族,而郑大田令,你执掌天下田土,五年内更是毫无作为,这岂不是失职?!”
“你倒是精明。”
“还提前给自己找了借口。”
“说什么天下初定,创制大事接踵而至,内忧外患俱待处置,所以不适宜对田产动干戈。”
“那我问你。”
“霸占地方土地大头的是那些人?”
“是六国贵族!”
“你前面说朝廷精力,主要用于防止六国复辟,但你却对地方土地兼并默不作声,这岂不是在坐视六国叛逆做大?这防了个鸟,正是因为你的无作为,六国余孽才能不断死灰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