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李维已经开始了今晚的工作。
他就职的这家工厂规模不大,做的生意也很小众:
这里制造的产品是海克斯科技音响,也就是海克斯宝石驱动的魔法版家庭音响。
而李维的工作就是坐在一个窄工位上,握着一把电热秘银焊枪,往那些海克斯音响的印制回路板上面,焊接元器件及秘银回路。
这活倒是不累,但必须操作精细,否则焊错一个地方就会毁掉整块板子,让自己本就不多的薪水又打上一个折扣——
秘银可是种珍贵的材料,损耗多了就得赔偿。
一直重复着同样的劳动,还每分每秒都得注意不能出错,这无疑会给人带来极大的精神压力。
李维只不过在这儿坐了两个钟头,就已经觉得有些眼花头晕。
他不得不放下秘银焊枪,揉起酸痛的眼角。
“怎么了,李维?”
旁边工位上的工友,一个长得跟猴似的瘦子,这样关心地问他。
李维“记得”他,这家伙叫巴库,是原主在厂里最要好的朋友。自然,巴库也来自祖安。
“你今天是不是生病了?”巴库问。
“没有。”
“没病你今天怎么这么软?”巴库贱笑:“才两个小时就不行了,是不是太快了点?”
李维假装没听见这货的下三路隐喻,只是发自内心地吐槽:
“两个小时已经很累了好吧...”
“累么?”巴库愣了一愣:“这不比我们在祖安的时候轻松多了?”
“额...”那还真是。
祖安那边可找不到悍回路板这么轻松的工作。
那边只有不见天日的黑矿山、熔渣四溅的钢铁厂、污水横流的炼金厂、铁屑弥漫的机械厂...
为了得到铁矿,那个李维的爷爷奶奶,被埋在了矿洞底下。
为了把铁矿炼成钢,他父亲失足掉进了熔炉。
为了把钢制成零件,他母亲被机器卷到了头发。
现在李维总算出息了。
他只需要坐在皮尔特沃夫明亮安全的厂房里,把祖安那边运送过来的机械零件组装一下,安装上作为核心部件的秘银回路板和海克斯宝石,加工成音响就行。
不累,安全,挣得还多(对比祖安的话)。
“这你还有啥好抱怨的!”巴库好心地鼓励道:“李维,咱可得好好干,可别让咱班长看见你偷懒了!”
“……”李维无语。
他突然发现,自己先前对形势似乎产生了误判。
他本来以为祖安学徒工这个群体已经成了大火药桶,给点火星就能炸出漫天花火。
但现实却是:
因为有祖安老家炼狱一般的生活做对比,这帮已经run到皮城的祖安学徒工...好像还都对现状挺满意的?
“喂喂...李维,说真的,你别休息太久了!”巴库还在好心地提醒他:“因为偷懒被开除的话,可是会直接被遣返回祖安的。”
“你不会还想再回祖安,跟那些没出息的混一块儿吧?”
“……”李维更无语了。
得,这都还没拿到皮城的居留权呢,就开始歧视老家的穷亲戚了...
难怪巴库这家伙能这么知足——想着运河对面还有一帮天天对他羡慕得直流口水的穷亲戚,干起活来可不得有劲儿嘛!
“可你不觉得,我们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么?”李维不动声色地开始拱火:“在那些皮城佬眼里,我们和祖安老家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巴库一下子没声儿了。
他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谁让我们是祖安人呢...命贱。”
“祖安人的命也是命,凭什么就贱呢?”
“我们和那些皮城工人做的明明是一样的工作,甚至比他们干得更多、更重,凭什么他们比我们的待遇好那么多?”
皮尔特沃夫为了优先保证本邦人的就业,规定每家工厂至少得有50%的雇工是来自皮城本土。
而这些皮城本地工人的薪水待遇,几乎是同岗位祖安学徒工的十倍。
这种不平等是明摆着的。
稍微一拱就能窜窜冒火。
“哎...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巴库憋屈得脸都黑了:“说再多,那些皮城佬还不是骑在我们头上?”
“不,骑在我们头上的是皮城佬吗?”李维趁热打铁地加以引导:“那些歧视祖安劳工的政策,难道是我们每天见到的那些皮城工人制订的吗?”
“这些皮城工人也只是普通人,这一切该怪他们么?”
“当然怪他们了!”巴库停都不带停的。
只听他恨得牙直痒痒,张口就骂:“那帮该死的皮城佬天天拿着高薪不干活,一有工作就推给我们去做...我们简直就是在免费养这群肥猪...还得天天被他们骂祖安佬,骂地沟老鼠...好处全是他们皮城佬的,等到出了事呢,责任又全是我们祖安人的...我们干得再好也不能升职加薪,而皮城随便来条狗都能当我们领导...”
巴库这一骂就是好几分钟,骂的内容竟然都没有重样的。
可见他对那些皮城佬是有多憎恨了。
这让李维很是头大。
“召唤师先生。”青鸟迦娜在他的工装口袋里动了一动,又悄悄用意念与之交流。
“这是不是你之前说的...”她今天学了很多新词,寻见机会就想实践理论:“转移矛盾?”
“嗯。”李维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