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谁?
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容创。
于逻辑来说,容创无疑是可能性最大的人。
但是——
秦郁之低下头扫了眼,捕捉到一丝异常,伸出指尖轻轻揩了下。
灰烬。
而且是刚燃尽的灰烬。
秦郁之摩挲着指尖。
有人在这里烧过纸,而且看痕迹,估计就是这几天烧的,说明有人来祭拜过毛绒绒,就在最近。
会是谁呢?
秦郁之低下头,仔细在地上检索着其他线索,但除了一点灰烬和被摔坏的苹果之外,没有任何别的痕迹,找寻了半天无果后,只能放弃。
回到家之后,发现家里没开灯。
估摸着阙安又出去了,秦郁之也没太在意,直到在卫生间发现了烟灰。
直到秦郁之从家里的垃圾桶里发现烟灰的痕迹。
黑苍的灰色半被掩在垃圾堆里,半掉落到地上,烧完的烟丝只剩一捏即碎的灰烬,被风一吹就散。
他隐约能想到,少年懒懒靠在阳台上,用食指和中指勾住烟的样子,甚至能想象出燃起的烟雾半遮半掩下的灰雾般的瞳孔是什么样子。
他蹲下身,像是今天在墓地前摩挲着烧完纸后的那截灰烬般,摩挲着指尖的烟灰。
半晌,他站起身,在黑暗中走上楼梯,悄然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少年坐在暗夜里,风从窗外刮进来,带着微凉的寒意,几张微薄的雪花误落到屋内,很快消融成雪水。
整个屋子像是被黑雾笼罩,伸手不见五指,暗夜里,只有指尖的烟亮着微弱的火星,显眼又招摇。
秦郁之搭在门上的手紧了紧。
少年背对着他坐着,仰着头望着窗外,闭着眼,似乎感受不到凉意一般。
秦郁之放开门锁,轻轻抬起脚步,走到阙安背后。
寒风肆虐,带着冰凉的雪滴疯魔一般刮到他脸上。
秦郁之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坐在他旁边。
这个位置刚好抵着风,如身处冰窖。
刚坐下,阙安就伸出手把窗户关上,顺手熄灭了烟。
阙安的声音还是半笑不笑的慵懒语气,只是罕见的带了点凉意:
“冷吗,过来我抱。”
不知什么时候起,很多句子的语序好像被调换了。
最初是“你抱抱我”、“你快摸我”,到现在变成了“我抱”、“让我摸摸”。
秦郁之还没反应过来,少年修长有力的手臂整个揽住他,把人环抱在怀里,在他尝试挣脱,说出那个“不”字前,低沉的声音懒懒开口:
“我冷。”
“你抱抱我。”
温热的体温把秦郁之环绕住,整个人回了暖,刚被寒风吹得肆虐的身体顿时像是被燃烧着的炉火围绕。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烟草香,旁边是还未完全燃尽的烟灰。
秦郁之垂着眸子,目光落到那半截烟上:
“跟谁学的?”
阙安低低的笑了下:
“赵安。”
秦郁之:……
此时此刻,在城市的另一头,正在床上玩手机的赵安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尖,心道谁在骂我。
他揉揉眉心,捡起那半截烟,抖掉残灰,声音很轻的开口:
“别抽了。”
阙安点点头:
“好。”
秦郁之回望一眼阙安。
阙安的眼睛永远是灰雾色,仿佛永远都盛着可有可无的笑意和慵懒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答“好”字是也是这样,干净利落,但眼神没有波澜。
“好。”
“可以。”
“行啊。”
“没问题。”
……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从来不会听进去。
秦郁之垂下眼睫,摸索到阙安旁边的烟盒,动作生涩但好看的抽出一支,拿出打火机点燃。
新燃起的烟火火星取代了刚才熄灭的那一粒,在黑暗中闪烁发着明黄色的张扬火光。
阙安转头,盯着秦郁之,带着些许探究,等到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阻止。
橙黄色的烟嘴探入口中,秦郁之手指勾住烟,动作不熟练但仍然不失优雅的深深吸了一口,然后——
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阙安瞳孔微张,忙把烟从秦郁之手中夺了过来,跳下去给他接了杯水,不断轻抚着他的后背,难以置信道:
“你疯了?!”
头一次吸烟的人没有经验,烟并没有真正进肺,只是粗粗的吸进喉咙,再从鼻腔喷出。
微辣感和痛觉充斥了秦郁之的口腔和鼻腔,他弯下腰,脊背不自主的蜷缩,难受得像是要死了。
喝了口水后才缓缓抬头,虚弱的顺着倚在阙安的肩头,伴随着间断性的几声咳嗽。
阙安沉默的看着秦郁之。
病恹恹的,但总是倔到让人难以置信。
阙安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把烟盒一扔。
一道抛物线顺滑的往下,接着,装满了烟的烟盒就消失在了黑夜当中。
秦郁之看着融入夜空,此刻不知道坠到哪里的烟盒,沉默了半晌道:
“阙安。”
阙安疑惑的嗯了声,扬了扬眉毛,发誓道:
“我烟盒都扔了,不抽了,真不抽了,再抽罚我抱你一下,行了吧?”
秦郁之悠悠转头,淡淡道:
“以后不要再高空掷物——”
“可能会砸到人。”
阙安愣了一秒,然后笑得前翻后仰,头枕在秦郁之的怀里打颤:
“好哈哈哈哈哈——”
秦郁之失笑,也无奈的揉了揉阙安的头。
窗外的风似乎没有那么肆虐,风声逐渐减小,黑暗中慢慢被两人的温度填满。
秦郁之垂眼望向窗外,心想今天屋里这么暖和,明天说不定会是个好天气。
两人坐到了大半夜,最后秦郁之被阙安闹得不胜其烦,吵着要让自己抱他睡觉,从房间门口一路拽着他的胳膊,到了他卧房门前。
这人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偶尔会像个正常人一样低沉低落,但过了那短暂的一刻,又恢复了人不人狗不狗的不要脸模式。
短到秦郁之以为那是一瞬的错觉。
但那份低沉的情绪却又确确实实、真真切切是存在的。
这人究竟是自愈能力太好,还是伪装本领太强?
秦郁之不是很明白。
但唯一明白的是,围着他要亲亲要抱抱要揉揉的阙安,才是让他更安心的那个阙安。
也是他乐意看到的阙安。
秦郁之拗不过阙安,只好让他进了门。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事实真是这样。
从那次阙安误打误撞上了秦郁之的床后,就开启了不归之路。
到现在秦郁之已经觉得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阙安上他的床,好像和吃饭睡觉一样稀疏平常。
阙安靠在门边,若有所思道:
“你们人类对于上床,是不是有个顺序问题?”
秦郁之给阙安抱过来一铺毯子,扔到了床另一侧:
“什么问题?”
阙安双手抱着胸:
“通常情况下,是先谈恋爱再上.床吧?”
秦郁之整理被角的手一顿,危险的瞥一眼阙安:
“……你想说什么?”
阙安嘶了声,单手抚摸着下巴:
“你看,我们是先上床对吧,但是没有谈过恋爱。”
他抬起眼,眸子里带着懒洋洋的试探道:
“不如我们把前面个流程补上?”
藏在头发丛里的两只毛绒绒小耳朵:!!!!
右耳小心稳住了身子,提前保持平衡。
左耳也小心的抓住了一根头发丝,以防掉下去。
果不其然,下一秒——
砰!
紧闭的门外,阙安跌坐在地上。
右耳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小绒毛:
“叽,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二次被扔出来了。”
左耳呜呜呜捂住了眼:
“所以说话怎么能乱说唧唧唧,特别是面对心上人说的话,更要慎重慎重再慎重,唧!”
阙安弹了一下左耳的耳朵尖,对着吃痛的它挑了挑眉:
“这叫情趣,懂不懂。”
右耳慢悠悠道:
“叽……被扔出门的情趣……”
第二天沙发上窝着一只没睡醒的阙安,身上歪歪斜斜的盖着秦郁之担心,半夜特地起来给他披上的毯子。
他发现阙安睡不惯床,越是柔软的质地,越是睡不好。
阙安当时随口解释说是习惯了。
秦郁之突然想起了兽群。
无论是野狼、野虎还是猎豹,都需要保持百分百的警觉,在夜间睡觉时也最好睁开一只眼,避免遭遇到袭击。
这和站着睡觉的斑马和鹤群如出一辙。
睡觉环境不能太过舒适这点,狗和野兽倒是相通。
阙安也是,毛绒绒也是。
阙安醒来时,秦郁之正在旁边坐着,递过一碗粥给他,似是欲言又止道:
“昨天忘给你说了,我妈想让我带你回家过个年。”
阙安接过粥,正当秦郁之欲提醒他烫时,阙安一口倒进嘴里,转头问:
“你刚说什么?”
秦郁之:……
忘了这人压根没有温度感受器。
他重复了一遍:
“我妈说过年,带着你回去。”
阙安放下粥碗,歪着头问:
“为什么?”
怎么突然想见他?上次在餐厅,他见过秦母一面后,实在是不想见第二面。
秦母不是个好应对的人,感觉相当敏锐,当时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关键是她对自己,没有好感。
秦郁之叹了口气,如实告诉他:
“我妈觉得,我和你之间有问题,不像是普通的收养关系,她想再见见你。”
这点阙安倒是深以为然,点了点头道:
“她说得没错。”
左耳唧唧唧的小声对右耳道:
“不要脸唧唧唧。”
秦郁之捕捉到细微的声音,皱了皱眉,往四周看了看:
“这附近有鸟窝吗?在家里筑巢了?”
阙安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
“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