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奔驰车疾驰在黄刀镇洒满粗盐和小石子防滑的公路上,车里三人一路无言。
谢昳是困得不想说话,她靠在身边人的肩膀上,精神不佳导致整张脸都木木的。
而江泽予则是一直沉浸在刚刚她唤他的那一声里,迟迟走不出来。
“阿予”这个昵称,其实是有渊源的。
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谢昳对他向来是直呼其名。
“江泽予,明天来接我上课,不要迟到。”
“江泽予,包太重了你帮我拿。”
“江泽予……”
那时候纪悠之和庄孰他们还吐槽过,谢昳这人就算是谈恋爱也大小姐架子十足,她这个颐指气使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被叫的是她家的佣人。
然而事情发生转折是在大二的下学期。
五月份的s大校园里,满树的西府海棠团簇着压弯枝条,雨后春风带潮,几片玉兰打着旋儿落地。
江泽予下了刘教授的古典控制课,刚出教学楼便被一个大一的学妹堵在了台阶上。
学妹红着一张脸,把一个粉色的信封塞进他手里,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匆匆忙忙地走了。
江泽予捏着那封情书,皱了皱眉,刚想着尽快毁尸灭迹,却已经来不及……
彼时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儿留着及肩的黑发,妆容精致,chanel针织外套下是一条甜美又仙气十足的loewe褶皱长裙,脚上还踩着双她学生时代很爱穿的匡威1970s。
和周围刚进大学还在摸索穿衣风格的青涩女学生们比起来,实在是好看得很张扬。
她站在楼梯口等他下课,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壮烈的告白场面,还十分有耐心地等到那告白的妹子走远了才迈着长腿过来,挑着双长长的眉毛面无表情地抢过那封信,一边走一边撕开信封开口。
“亲爱的阿江学长……”
她看了前头的几个字就读不下去,皱着眉毛把那张粉红底色、布满樱花图案的信纸折起来塞回信封里,重重拍在他手里,莞尔一笑道:“哟,阿江学长?
我听纪悠之说,上周还有个新闻系的系花通过他给你写情书吧,她在信里叫你什么?
好像是什么小泽哥哥?
啧啧,昵称还挺多啊。”
江泽予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语气,又看到她满脸的笑意,知道这朵带刺的小玫瑰是恼了。
他自觉已经摸清了女孩儿的脾气,她不耐烦的时候爱皱眉,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面无表情,但唯独生气的时候爱笑。
气得越狠,笑得越甜。
于是他连忙上前牵她的手,五年前尚且腼腆清冷的人没有现在这么能言善辩,踌躇了半天才来了一句:“我以后出门都戴口罩,昳昳,你别生气好不好?”
温柔春风里,谢昳把落在他肩头的一片玉兰花拈起来,闻言斜斜地昵他一眼:“算你态度不错。
江泽予,我告诉你啊,别给我在外面拈花惹草,不然……我暴躁起来连自都怕。”
江泽予急忙搂住人的肩膀,连连称是。
这事儿看似告一段落,可其实谢昳还心存芥蒂着,想到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昵称就来气。
她想起刚刚那个长相甜美又腼腆的小学妹。
男生是不是都爱听女孩子软软地叫他们,最好还是昵称,而不是硬邦邦的大名。
啧,真麻烦。
虽然如这般嫌弃地想着,可在那天晚上,在江泽予送谢昳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她却忽然转过身来,从书包里拿出一支带着叶子的淡粉色西府海棠,递到他手里。
她伸出两只手,抬高扶着他的肩膀,踮起脚来亲在他唇畔。
褶皱裙摆随着抬手姿势往上几寸,露出修长白皙的一截小腿。
她亲了一下又一下,然后凑在他耳边,狡黠又霸道:“我们阿予真的很有人气呢,呐,这支海棠送给你,就当补偿那些被我扔掉的情书,不许不要。”
女孩子说完,自觉肉麻地转身上楼,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五月良夜无风,北京城灯火繁华,月影被高大槐树枝割的破碎。
红着耳尖的清俊少年握着手里的那支娇艳海棠,在楼下久久停留。
……
久远的回忆被疯狂震动的手机打断,江泽予拿起来一看,是纪悠之发来的微信,一共三条。
国内此时是中午,已经两天没沾到媳妇儿被窝、又被公司繁琐事务压迫得没时间吃午饭的纪大少爷疯狂酸他。
“到黄刀镇了?
怎么样,零下三十度滋味好受么?”
“谢昳在你身边?
我猜她肯定没有挑明你们的关系吧?”
“我说哥们儿,人加拿大也不缺轮胎啊,你非得上赶着去备着,这奉献精神还秀到国外去了,真牛。”
江泽予:“……”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女孩子的发顶,心烦意乱地深思起来。
重逢以来,她抱过他,亲过他,现在还靠在他肩膀上睡觉。
但是确实没有挑明过他们的关系。
她一直一直挑动着他的情绪,却没有给过任何解释,既没有解释五年前的离开,也没有解释此刻突然的亲近。
他真的也是搞不清楚自己在谢昳那里,怎么就从收海棠花的地位,混成了今天这样。
……
十一月底正是观赏极光最好的季节,黄刀镇也因此迎来了每年最热闹的时候,虽说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散客们都选择在大奴湖附近住帐篷或着小木屋,镇上的酒店依旧人满为患。
城堡酒店是目前能订到的为数不多的四星级酒店。
司机把两人送到酒店楼下,从车子后备箱拎了一箱给江泽予准备的衣物和一些必须的日用品,随即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江总,您交代得匆忙,这家酒店的房间确实很难定。
好在有间套房还空着,里面有两个独立的房间,您和谢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话……”
他说着拿出打印好的房间预定确认函:“拿着这个和证件去前台checkin就行。”
江泽予闻言看向一旁一直呵欠连连的谢昳。
谢昳点点头,表示没问题,接过confirmationletter径直往酒店门口走去。
她这会儿实在是困极了,从北京到黄刀镇这一路几十个小时里,她几乎完全没合过眼。
五年前她刚到美国的时候频频失眠,当时为了能睡着,每天吃大把大把的褪黑素,吃到麻木,这也导致了后来严重的神经衰弱和对睡眠的极度心理焦虑,便是周围有一点点的噪音或者不安全感,她都难以入眠。
所以这会儿哪还顾得上是不是套房,只要有安静的空间和一张舒适柔软的大床,她便满足了。
城堡酒店内里并非是中世纪古堡的复古装修,反而富丽堂皇、十分现代。
酒店的前台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妹子,大概有一些北欧血统,瞳孔是浅蓝色,鼻梁很高,肤白貌美。
妹子穿着一身黑色贴身工作服,束着马尾,笑容甜美,看到推门进来的英俊亚洲男人,毫不掩饰地冲他抛了个媚眼,还撩了撩自个儿淡金色的大波浪。
一身黑色制服下惹人注目。
谢昳木着张脸,视线从妹子傲人的身材缓缓上移到她五官立体的巴掌脸上,一对长眉立刻皱起来。
她从包里拿了两人的证件,“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满脸不耐烦又不好惹的模样。
谢大小姐冷着张脸的时候,骄纵自我的气场任谁都难免疫,前台妹子自认没趣,耸耸肩接过证件和确认函迅速帮他们办好checkin。
谢昳接过房卡,抬着下巴转过身,硬是把平底鞋踩出了高跟鞋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