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两天，华裕琳就搞明白了自己的定位。汪静怡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不会妨碍她学习的同桌，华裕琳并不失落，因为她也需要汪静怡这样安静的、对她毫不关心的同桌。

实验班的气氛着实恐怖，在楼下站队跑操，他们也是每人手中都拿着一张纸条，争分夺秒地背单词。没有人关心她的运动生涯，也没有人主动跟她做朋友。这样也好，安静地生活，谁也不打扰谁。

沈老师肯定给每个任课老师都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让他们不要干涉华裕琳的成绩。老师们都理解，同时也感到惋惜——这么好的学习机会，要是给普通班的学生，那该多好！

沈老师便说道：“她拿过全国青少年比赛的冠军，她比普通班的学生差吗？我觉得她不差。我们实验班虽然主要抓学习，但也不能只抓学习。”

沈老师言之有理。在上课时，老师们尽量将华裕琳当成空气。上次被逐出普通班之后，华裕琳跟妈妈通了一次电话，她很委屈，妈妈反问道：“那你尊重过老师吗？”

华裕琳默不作声。

“就好比我让你舅舅收看我的节目，你舅舅舅妈只开着电视，眼睛却在看别的东西。你觉得我的心情会好吗？”

“……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所以，在进入实验班之后，华裕琳收敛了许多。她翻开了教科书，尽管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是她试着尊重老师的劳动成果，不睡觉，也不看课外书，尽量不走神。

在上过几节课之后，老师们都对华裕琳有了很大的改观。他们原本以为她是一个莽撞、粗鲁、一身坏习气的不良少女，没想到她说话柔声细语，待人接物很有分寸，言行举止透露着良好的家教。

渐渐地，老师们的态度越来越亲切。在让学生做题的时候，老师们会跟华裕琳攀谈几句。他们无一例外地说道：“在没见到真人之前，我以为你的块头会特别大。”

华裕琳轻声道：“大家都这么说……其实我连一百斤都不到。”

“练体育挺好的，至少把身体练得很棒。可你才十六岁，怎么就退役了。”

“这个嘛……”华裕琳柔声道：“因为厌倦了，感受不到快乐了。”

她的声音很低，可汪静怡还是侧头看了她一眼。华裕琳急忙“嘘”了一声，表示自己不再说话了，不打扰同桌做题。

汪静怡握着笔，飞快地写了几行字：“我不是嫌你吵，我只是很羡慕你。只要不快乐，你就可以改变人生目标，多希望我能像你一样洒脱。”

这是做同桌之后，汪静怡对她“说”的最多的话了。

华裕琳打开圆珠笔，飞快地写道：“听说你的成绩是全年级第一？你成绩这么好，你可以更洒脱地选择你的人生目标。这种底气是你自己争取的，比我厉害得多。”

看着纸条，汪静怡良久没有“说话”。快下课了，她写了两个字：“谢谢。”

第一个对华裕琳的到来表现出关心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生，他的名字叫朱方阁。听说，儒林街出身的那位状元郎，正是朱家的先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朱方阁的成绩很好，虽然不及汪静怡那般稳坐头筹，但也稳定在年级前五。

某天跑完操，队伍解散之后，汪静怡急着去办公室，没有跟华裕琳一同回教室。朱方阁挤到华裕琳身边，说道：“今天落单了？”

“唔……没什么。”周围的女生都是三三两两牵着手走，只有华裕琳孤零零一人，确实有点格格不入，但是她毫不在意。

“你的同桌天天只知道埋头学习，你不闷啊？”

“没什么烦闷的。”华裕琳明朗地说道：“高中生不就应该以学业为主吗？她埋头学习，说明她是个好学生。”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朱方阁的意料。“你同桌擅长独来独往，生怕别人打扰她的时间。要是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告诉我。”

华裕琳微微生气，正色说道：“我感觉你在说别人的坏话。”

……

好家伙，朱方阁差点儿没下得来台。

华裕琳说道：“独来独往，珍惜时间，我不觉得这是坏事。人家有梦想，有目标，争分夺秒，为梦想奋斗，这有什么不好的吗？人要互相尊重，我不学习，她都没嫌弃我；她在干正事，我为什么要打扰她？”

朱方阁舔了舔嘴唇，勉强挤出笑容来：“你还真是……挺善解人意的。”

“我知道你想帮我，谢谢你。如果真遇到棘手的事情，我会请你帮忙的。”

华裕琳一转身，正好遇到了下楼的汪静怡。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但是她的神色多少有点不自然。华裕琳反倒很坦然地冲她挥了挥手，说道：“回教室去了。”

一中几乎没有假期，只有周日早上休息，但这片刻的时间，也被实验班的学生用来上自习。汪静怡肯定不回家，而华裕琳则雷打不动地回舅舅家。

周六晚上，华裕琳收拾了一包脏衣服，准备带回舅舅家洗干净。不经意间，她看到了汪静怡羡慕的眼神，便随口问道：“你需要从家里带什么？我帮你带回来。”

“不用了，谢谢。不过……你能帮我带一点东西回家吗？”

汪静怡从学校商店里买了三个面包，让华裕琳带给弟弟。她平时连一份贵点儿的菜都舍不得吃，但是给弟弟买面包，就花了好几块钱。

华裕琳认真地收好，说道：“你放心，我一定送到你弟弟手里。”

“谢了。”

等了半天，才坐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晃悠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达了火车站。从车站走到家，还要走将近二十分钟。幸亏华裕琳是运动员出身，这点运动量对她来说只是毛毛雨。

不管哪次回来，男孩子们总是在胡同里面玩玻璃球，或者撞拐子，或者拿着玩具手枪，到处打游击，活像一群民间武装组织。在华裕琳看来，这些活动都太幼稚了。她想让表弟上个兴趣班，学个一技之长什么的，但是转念一想，有一个可以尽情玩乐的童年，是一生的幸运吧！

看到华裕琳之后，汪浩川伸长脖子，往路口张望，似乎期待姐姐也能一起归来。那种期待的神情，让华裕琳十分心疼。她说道：“下周就要期末考试了，你姐姐暂时不回来了。哦……这是你姐姐给你买的东西，你拿回家吃吧！”

塑料袋里，装着三个面包，两罐健力宝，还有一包“玉荣”火腿肠。

汪浩川一眼看穿，只拿了三个面包，说道：“姐，谢谢你了。我吃这个，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