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周可为开导之后,谢冲彻底想开了。过年期间,只要不串门走亲戚,他就呼朋引伴,在足球场上飞奔。很奇怪的是,只要他自己不在乎了,就没人跟他提“二十块钱”的事了。
也有可能,是他的内心又强大了一些,对别人说的话,他不怎么在意了。
而且,新年刚过,谢家两项民生工程重新提上议程——安装一部电话,在家里修一个厕所。这次谢宏轩不再拖拉,而是当机立断,找好了工程队,过了初十就开工。
这两项工程,会极大提高谢家人的自信心。
家里很快就会有一本厚厚的电话本了,而那个电话本上面,会记录着“谢宏轩”的名字,以及他家的电话号码。谢宏轩仿佛在对那些流言做出反击——我们谢家好着呢,不劳外人费心。
谢宏轩做出这些努力,也是为了迎接谢颖妈妈的到来。她在电话里说,大概会在初七、初八左右到来城,住几天再走。
为了迎接妈妈,谢颖每天都要把房间打扫干净,留出了一件她最喜欢的红裙子,等妈妈来的时候穿。她用压岁钱买了一本相册,把她演出的照片全都装了进去,到时候,她会一张一张地讲给妈妈听。
胡宝珠打心眼里替好姐妹高兴。她还帮谢颖设计造型,让她看起来更漂亮。胡宝珠说道:“你妈妈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你可不能拖她的后腿。”
谢颖生性洒脱,本来很少花时间在打扮上面,平时就是穿校服,扎马尾辫,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生。但是在等待妈妈期间,她把妈妈寄来的那些漂亮衣服全都摆了出来,每天都穿着不重样,在街上玩时,好朋友们都有些羡慕,也有人嫉妒。
在初七那天,合唱团去一个敬老院慰问演出。只是一上午的时间,谢颖却觉得度日如年。她想亲自在巷子口等待妈妈,在妈妈下车的一瞬间,她就飞奔过去,紧紧地抱住妈妈。
演出穿的是个人的衣服,谢颖穿着一件红黑格子毛呢裙,用红色的头花扎着两个高高的辫子,就像电视里的小童星一样。敬老院的老人都喜欢这样喜气洋洋的小姑娘,他们拉着她的手,不停地问东问西,还将珍藏的糖果偷偷塞进她口袋里。
能得到别人的喜欢,谢颖别提有多开心了。但是她明显感受到了同学们的异样,她受老人的欢迎,可是她们却不怎么高兴。要是谢颖一直普普通通的,那她们就愿意跟她做朋友。
可是谢颖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不自在,她满心期待着妈妈的到来。在回程的车上,她开心地哼着歌,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心中充满了春暖花开的喜悦。
朱方亭坐在最后面,大声地跟女伴们“窃窃私语”。她们在讨论着来城的服装店,还有妈妈们去哪里买首饰,俨然一副小大人的姿态。她们好像不希望别人知道她们之间的小秘密,好像又想让别人略知一二,然后讨好她们,郑重地像她们请教。
谢颖跟一个叫琳琳的小女孩坐在一起,她们不是一个学校的,但年纪相仿,平时关系还不错。谢颖很开心,哼着小虎队的《爱》,问琳琳:“你会唱小虎队的歌吗?”
琳琳沉默着摇头,对谢颖的话并不感冒。
“我们邻居家的姐姐特别喜欢小虎队,她教我们这首歌的手语,你拿过手来,我教你!”
琳琳却像触电一般,将身子扭了过去。好像谢颖手上不干净,会把她身体弄脏。
谢颖很奇怪,不知道小伙伴这是怎么了。她有些失落地嘟着嘴,难道是自己太亢奋了,影响到她了?
仔细一想,整整一上午,都没人主动跟她讲过话。她沉浸在妈妈到来的喜悦中,忽略了这一点。
谢颖的脊背有些发凉,下车之后,她跟每个人都说了再见,可是回应她的只是冷漠而客气的“再见”。谢颖受不了了,拉过琳琳,问道:“你要是对我有意见,那就直接告诉我。”
琳琳很恐慌,甩开谢颖的手,说道:“不是,我对你没有什么意见。”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因为……”琳琳咬着嘴唇,不肯说话,简直急死个人。
谢颖说道:“你尽管说出来,我肯定不会生气。要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会改正。”
“他们都说,你们家不干净……”
嗫嚅了半天,琳琳总算说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而这句话却让谢颖傻眼了,这算什么理由?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谢家是难得的清白文明之家啊!
谢颖问道:“那,这些话是谁说的?都是怎么说的?”
“我不能乱说……”
“告诉我!!!”
谢颖一声怒吼,把琳琳吓得浑身哆嗦。她胆怯地看了四周一眼,哭泣道:“是朱方亭说的,她说你妈妈不正经。”
谢颖努力保持平静,问道:“怎么不正经?”
“就是……”琳琳控制不住眼泪,说道:“就是,她把你抛弃了,然后和别的男人跑了。她会跳舞,长得漂亮,跟很多人纠缠不清,要不哪儿来那么多登台的机会……”
谢颖的脑袋嗡嗡响。在民风保守的来城,这些话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侮辱了。而且,这些评价直接影响到了谢颖的形象,不会有小朋友愿意跟她玩,因为她的妈妈品行极为不端。
朱方亭坐着她爸爸的车走了,坐在车上的她,矜持而又端庄,像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小公主,嘴里会说出那么恶毒的话。
姑姑来接谢颖回家了。早上出门时,谢颖还兴奋异常;就这一会儿工夫,她就伤心欲绝,谢庆云问她什么,她都不肯回答,只是一个劲地流泪。
谢家人最怕谢颖哭,谢庆云都要急疯了,可谢颖还是哭个不停。她不希望妈妈回来了,不希望妈妈受到伤害。
“小颖,你看,那是谁?”
谢颖侧过头,看向前方,一个女郎站在儒林街的巷子口,她身材修长,气质优雅,穿着深蓝的大衣,长发披肩,像是从画报里走出来的大明星。她身边放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她在东张西望。
“妈妈?”
谢颖远远地喊了一声,而女郎却像有心电感应一般,敏感地将头转向这边。
“妈妈!”
谢颖跳下车,飞奔到妈妈怀里。她哭得很大声,抱着妈妈,说道:“我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