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一定就会权贵之子,芷娴姐姐分明对唐公子用情颇深。”
“公主说的可是,重华宴上得了头筹唐哲唐公子?唐公子自是一表人才,但是……公主,这民间婚配尚且讲究门当户对,何况帝王家?”
“按你这道理,能配得上我们这些帝女,非王子皇孙不可啊!难不成,要让我父皇把我们通通嫁到南夷或者苍狼不成吗?”
“呸呸……公主你可不要瞎胡说,陛下怎么会把您嫁到那种蛮夷之地去了。”顿了顿“我的意思是说,公主嫁人,怎么着也要选赵将军、寒公子这一流的青年俊才!“
“怎么?郑统领还不算不上吗?”
“那是……郑统领都跟公主私定终身,怎么能算在里面啊!”
“呵呵……就你会说话!”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帮她梳着头的少女,俏皮地对着镜子吐了吐舌头。
而镜中另一个女子,眉眼细长,眼角眉梢挂着满满的幸福滋味。
她真的很幸福,纵然母后早逝,被父皇遗弃在冷宫似得桐宫内。
但是,若非如此她怎么遇见他?能够与他相知相守,相恋定终身呢?
那个雨夜,她缩在一树繁花的背后。
皇后新丧,宫里所有人都在帝王的暴怒中,朝不保夕。
她从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公主,瞬间变成无人问津的小透明。
所有人都忘了她,忘了她还是一个刚刚失去生母的孩子。
她恐惧且忧伤,她的思恋且寂寞。
她只能缩在那树繁花下,默默哭泣。
那个少年,拨开重重繁花,将她抱出来的时候,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那种感觉,就像是落水的人,在茫茫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浮木。漂浮无定的心,瞬间找到支撑点。
也许,现下他们的身份有天壤之别!
但是时光如此悠长,她可以慢慢等。
等他功成名就,等他上殿提亲,等他红衣来迎。
反正,她只是一个身居桐宫,早已被遗忘的公主。
没人会想起她还待嫁闺中,也没人关心她的婚嫁。她有无限漫长的岁月,可以去等。
“筱碧,我第一次为我移居桐宫,感到庆幸。”头挽飞仙髻的少女,微微闭上眼。虽然,失去母后,失去父皇的关爱,但是,到底上天不曾辜负她。
上感人心,天赐嘉泽【注一】。郑嘉泽,你是上天赐予的归宿。我一直如此深信。
筱碧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
“圣旨到!”尖细的声音,穿过重重宫阙,重重落在两人耳膜上,敲得人心中一颤。
两人不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看到相同的意思,有些不敢相信。被遗忘了这么年的宫殿,还会有一天迎来圣旨?
“那个……公主,我出去看看。”筱碧慌忙起身,提着裙子往外冲。
夜薇月坐在那里,环顾四周,心中茫然:接旨应该做什么?焚香备案,沐浴更衣?
衣?
对了,她的朝服!
虽然,移居桐宫,被人刻意遗忘,宫中大小庆典、宴饮都不见她的踪影。但是,她终归是公主,位份还在。尚衣局仍是年年派人前来,丈量尺寸,制作朝服送来。
伸手打开衣橱,一身九重紫的朝服挂在那里,沉艳绝丽的紫色,生生灼烧了她的眼睛,让她眼泪盈眶。
以薇为名,以月为号。她名夜薇月,封号“月华”,是夜楚王朝几百来,第一个尚在襁褓之中就被赐予封号的公主。
她本应身披九重紫,神态威仪,高居帝侧。
这件九重紫的朝服,见证了她曾经的所有的荣宠。九重紫,帝王色。也是她的颜色,能与帝王同色,可见当日她的荣宠之盛。但是,那一切随着母后的早逝,烟消云散。
终于被记起来了吗?终于可以牵着父皇的衣角,去跟他撒娇了吗?为何高兴不起来?为何心里会如此不安?
“母后。”一声呼唤犹如叹息。
“公主,公主……外面来了好多人,出了传旨的禧买卖,还来了好多大人,郑统领也在外面!公主,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传圣旨都是这么大阵仗吗?”筱碧一路大呼小叫的跑了进来。却看见站在衣橱的夜薇月,看着她的神色,不由愣了一下,有些担心。
“公主,你怎么了?”
“没事,你且去焚香备案,我自己更衣就好。”
“哦……”筱碧不放心她,却也不敢耽误接旨,临出门看回头看了她一眼。
“奉天之谕,晓公主月华:卿幼承庭训,已晓大义。其身端庄淑仪,其德宜室宜家,苍狼之子得闻而慕之,愿以夕阳为聘而求取。孤感其意诚、其情切,观其行嘉、其身正,实为良配。故允之。钦此!”
声遏行云,回音不止。
如同一道惊雷,当头劈下,劈的她头脑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这圣旨每一个字,她都懂。但是,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她自是端庄淑仪,宜室宜家。但是苍狼王子是不是情真意切,是不是身正行嘉。跟她有什么关系?怎么会就这么成了她的良配?
她的良配,早已注定!唯郑嘉泽一人而已!
这个苍狼之子是谁?为何要让她嫁给他?为什么?!
半头华发的老人,看着呆呆跪立在案前的夜薇月,忍不住叹息。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爱怜,夜薇月也是在他手里长大的,也曾攀在他身上嬉闹过。可惜……
“公主,接旨吧。”老人弯腰,将圣旨递了过去。
夜薇月低着头,没有动。
“公主,接旨吧!”老人继续说。
夜薇月还是没有动,只是笼在袖中的手,默默握紧成拳。
注一:此句改自唐·李华《润州丹阳县复练塘颂序》中“人心上感,天降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