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姑怎么跑来我府上的?”
薛夫人说着,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看向林照,她回头道:“当初许二管事采买奴才的时候,有个叫小良的,是个不大的孩子,我看着可怜,最后又把她批了进来,在空色堂洒扫,那孩子我只见过两面,后来就没踪影了,前些日子平怜看到小良,说有些古怪,我便叫他留心,听说菩提庙丢失的小尼姑也是这般年纪,也被四处发卖,若真是买错了,岂非酿成大祸。”
薛夫人略微了然,示意她继续。
“谁承想,我昨日才得知,小良在入府后又被反了回去,是这个叫惠真的小尼姑顶替了名册上的小良,多亏平怜察觉,否则今日缪清师太来,若是碰到了惠真,一眼相认,咱们薛府可就撇不清了。”林照皱眉,“可是昨日太晚了,加之今日有法事,不能耽搁,所以才先捆了,又将小良接了回来,只等着法事结束后,才来回禀母亲,看看怎么办才是。”
林照说完,薛夫人这才问惠真道:“你那日不是被拐了吗?是那群匪徒将你们卖到了牙所?”
惠真点了点头,说起去年的事。
当日从安达伯爵府出来,往城外赶路的时候,林间杀出一拨匪徒来,将连着她的三个小尼姑给掳走了,而后连日打骂,还毒哑了一个,她听话,但是年纪太小了,模样也不好,转手卖进了牙所,而后多番折腾,碰到了许二管事,被弄进了府里。
在惠真的视角,这是她所知的所有事情。
“既然如此,进了府上,为何不和主家说你的身份?”李素问道。
“我……”
惠真踌躇着,说出心里所想:“我不想做尼姑。”
“削发为尼,斩断红尘,清净六根。”
薛夫人抱臂,往前伏了伏身子:“既然不想做尼姑,为什么要出家?”
“我是……自幼被亲娘扔在了菩提庙的门前的,是缪清师太收留了我。”惠真说着,心里有愧,小小的孩子经历了这么多事,捂着脸,抽噎不已,“可是我不想当尼姑……我也想穿漂亮的裙子,我也想吃肉,我不喜欢每天在佛堂念经打坐,我想出去玩儿。”
这倒也是这般年纪能说出来的话,薛夫人知道惠真这里再问不出什么了,便让李素将这孩子带下去,瞥眼林照,她垂眸,浓密的羽睫像是一把扇子,将尘埃全都挡在外头,似笑非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照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诉说一件古老的往事:“许二管事将小尼姑买来,曹管事从中调换,缪清师太自上次起都不太出门了,连姨娘却偏偏请她来做法事,母亲以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夫人双眸微眯,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扯了扯衣摆:“这么说来,是连应真起事?倘若今日缪清师太真的认出了惠真,咱们薛家可就有口难辨了。”
“谁人起事,我也说不准。”林照实诚道。
“若追查下去,难免将此事闹大,那群劫匪既然抓到了,小尼姑的下落也会很快水落石出,惠真不能留在咱们府上。”薛夫人严肃道。
“我明日就将这孩子送回去吧。”林照已经想好了,“就说是在牙所碰到了这孩子,求到咱们薛府上的。”
“那也好。”
薛夫人一想到连应真起事,浑身都不舒服,冷笑道:“我看连应真不是没了个孩子,她是没了脑子,这样会牵扯家族的事情也敢做。”微微抬起下巴,“这么多年,我对她不管不顾的,也是纵了她去。”
林照没说话。
“尼姑的事情,你明日去办了,也别和你公父说,连应真是太后的人,又刚刚没了孩子,难免恻隐。”薛夫人道,“空色堂那边没得手,一定已经想好退路了,查下去,闹大了不说,只怕会拿许聪出来顶罪。”不忿的拍案,“先将此事压下,日后再发作也不迟。”
林照想着,也只能这么做了,便起身请辞。
临出门的时候,薛夫人突然道:“你该不会故意让三庆来说的吧。”
林照回头,表情天真无邪。
薛夫人绷着脸,忽而嗔怪道:“就属你主意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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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良呢?”
傍晚,送走了缪清师太,空色堂里,连应真低冷的问,曹管事皱眉,说起下午的时候,小寒过来找他,说是林照点名让小良进花都院伺候,已经将人给要走了,这会儿早就安置在汀兰水榭的耳房了。
“这么说来,是要护着那个死丫头了。”
连应真切齿道:“那个尼姑呢?”
“被关起来了,四儿这回什么都不肯说。”
曹管事也心怀怒意,但更多的是恐慌,这么大的事,临了办岔劈了,没想到林照会从中得知,探头道:“姨娘,少夫人怎么会知道这事,难不成是咱们中间出了耳目?叫她先行准备了?”
“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加上许聪知道,就连老二和敏儿都不知道。”连应真说着,斜睨着曹管事,颇有些质问的意味。
曹管事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老奴是万万不敢的。”
回过神来,曹管事也很难相信许二管事会泄密,他可是被林照害出薛府去的,咬咬牙,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次是失算了,本以为借着尼姑的事,能让老爷夺了少夫人的管家权,没想到……”
对了,曹管事猛然道:“她们没发作?”
“没发作事小,捏到了把柄是大。”连应真深吸一口气,安慰着自己,“好在文容和林照也没证据是咱们做的,若非要扣帽子,就说是许聪买人的时候不差,将事情都推到他身上去就是了。”
曹管事思忖着,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就先收手吧。”连应真扶额,屋内的烛火光芒透过手指缝投映在脸上,一条一条,像是烙印在上头的疤痕,“薛道要回来了。”
曹管事一愣,睁了睁眼:“大少爷?”骤紧眉头,试探道,“可是宫里面有消息了?”
连应真冷言:“这两日,宫里的赏赐流水似的往府里送,若不是薛道要回来了,那便是圣人发昏了!”
她这样口不择言,吓了曹管事一跳,半晌才道:“大少爷可是很疼爱少夫人呢。”
连应真嗤之以鼻,放下左手,目视前方:“天底下,就没有不吵架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