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战暂时告一段落之后,孙可望又把主要精力放回到了内政治理之中,原本在贵阳的行政班子也被搬到了长沙,便是昆明的各式武器工坊,工匠,以及一部分军中高层的家属,云贵两地的营庄管庄也陆陆续续迁移到了长沙。
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等人的家属自然也在其中,永历皇帝都住进了长沙“行宫”,亲临前线,以表恢复河山的决心,他们这些“权臣”自然也都不例外。
当然了,不把这些重要的“人质”捏在手里,放在身边,孙可望总还是不放心的,昆明已经成了大后方,相隔千里,想要掌控起来并不容易。
所以,就算是冒着腰肌劳损的风险,孙可望也不能让历史的教训重演。
而且,湖南,广西存在大量荒地,基层行政也需要大量管理人员,不用这些已经在云贵锻炼过数年,经验丰富的大西军家属,叔伯子侄们,难道要信当地乡绅和南明小吏?
要知道,几十万大西军及其家属才是孙可望赖以统治的根基,湖南,广西,甚至是云贵川的地方乡绅,南明官吏自然要吸收,但这些人只能是被吸收进大西军的体系里面,而非在其中自成体系。
“云南的税率稍微改一下,百姓的五成依旧不变,乡绅地主的提高到一成半,从公粮里扣;贵州的维持原样,土地稍多的百姓三成,土地稍少的百姓四成;四川依旧不收公粮,大军自行屯垦,若是不足由云南运输。”
孙可望一面看着手上的奏折,一面下令道,王尚礼,孙征淇站在一旁仔细地听着,书房里另有官员记录撰写。
“还有,四川乃是牵制陕甘鄂西的关键,地多人少,土司遍布,大军务必保障百姓安全,确保战时有徭役民夫可用。”
孙可望刚刚说完,又马上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了王尚礼,微微挑眉道:“对了,提督,现在有多少管庄到长沙了?”
“回国主的话,目前第一第二批三百五十人已经抵达长沙,第三第四批六百人目前已经启程,还在路上。”王尚礼拱手拢袖回答道。
“湖南广西两地的田亩清查得如何?”孙可望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
“国主,湖南各处大部分都已经查清,目前在耕田亩约二十万顷,还有大约十万顷土地是近年荒废的,只要修缮水利,平整土地,很快便能恢复耕种。广西南部州县距离遥远,桂西,桂南以及桂中的土司亦不配合,目前只清查了不到四成州县,在耕田亩三万顷左右。”
“湖南广西两地的水利修缮交由王尚书全权安排,到时候孤再调新兵协助;耕牛种子以及土地分配,营庄的设立,提督和丁尚书暂且管着,等祭天册封大典完成,孤再安排其他人负责。”孙可望顿了顿,然后又继续说道:
“一个月时间清查田亩确实紧张,但也只有这样,才能看出谁对咱们最忠心,最欢迎。除广西南部州县外,凡是申报田亩积极的官吏乡绅,该升官的升官,该多分些土地的就多分些土地,把这些表率树立起来,以后大家才会有动力做事情,才会明白做什么才是对的。”
“国主英明,臣领命!”王尚礼弓腰以对,应和道。
湖南,广西的土地远多于云贵两省,地方宗族,乡绅土豪的力量也绝非云贵可比,更关键的是大西军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基层官吏来重建新秩序,只能是当前这种,既承认原有地主,照旧纳粮,也从云贵调集一部分管庄前来,以营庄的形式管理两省的自耕农,以及招募流民,开垦荒地。
相对应的,营庄收上来的粮饷自然不用再经过各级官吏的手,就能直接进入国库。虽然当前各个管庄已经富得流油,几乎都娶了几房小妾,但相对于大明官吏来说,这还根本不值一提,孙可望也还能容忍。
而乡绅地主,宗族土豪的粮饷,自然还是得安排官吏征收,甚至有的时候还得派军队去镇压,合作必然是要合作的,孙可望乐于将他们吸收进行政体系,军队体系,但该交的粮饷还是一分都不能少。
毕竟,按照孙可望的计划,一年扩军之后,六支野战军最终要达到近二十万的规模,各地的守兵也需要整整四五万,更要升级大军装备。
如果不收五成,六成的税,没有足够得粮饷,便不可能养得出强军,去和占据了大半个国家的清廷争天下!
而且,大西军一直以来“以粮代响”的做法在兴复湖南,广西,甚至是广东之后,便不那么适用了,他得从民间攫取更多白银和粮食,运行整个政权。
“皇上那边讨论出来了吗?”孙可望再度转身,掐指算了算日子,又问道。
王尚礼也跟着转过去:“回国主,臣已经去问过了,内阁首辅吴贞毓还在主持商议,皇上身边的近臣也都参与了讨论,但意见还是难以统一。”
“还在为封王还是封公侯的事情争论不休?”孙可望勾嘴一笑,事情果然在他的预料之中,南明朝廷的这些所谓大臣一见局势大好,便又死性难改了。
“是,国主。他们不止对李定国的晋王颇有微言,也认为除了国主和李定国之外,于国家法统律例,不该再封一字亲王,刘文秀的蜀王,李来亨的兴王都有不少反对的声音,吴贞毓自己也不认同,所以现在除了几个侯爵确定了之外,其他都还没有结果。”
王尚礼看着孙可望表情,想了想,又询问道:“要不要臣去催一下,太庙已经准备竣工,‘祭天册封大典’也准备开始了,要是皇上那边还没有结果,其他的事情也不好继续推进呀!”
“不急,让子弹再飞一会!”孙可望摆了摆手,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也让李定国和刘文秀看看,他们所效忠的皇上,连给他们封个王的决断都没有。“让马吉翔继续拱火,然后把他们讨论内容散布于军中,孤自己一个心寒可不行。”
孙可望之前受封“秦王”便是异常勉强,中间还闹出了让他颜面扫地的事情,永历朝臣们的顽固他早就有所预料。现在这样做不过是也让李定国,刘文秀看看,更让李来亨看看,这个所谓的正统皇帝是有多软弱,多不靠谱!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在没有闹翻之前,封王这样的事情还得是永历皇帝亲自来,还是得让所谓的内阁来讨论,虽然最终的决定权在孙可望手上,但表面上得是永历皇帝。
孙可望要做的就是在最后时刻拍板,帮军中诸将去对抗那些朝臣们,把大家的地位给确立下来,大家自然会知道该选谁作为他们的代言人。
换言之,孙可望他既要做裁判,也要做好人,所以要树一个靶子,把目光都集中过去,然后再给全军将士争取赏赐,至于所谓的皇上,在一次次这样的流言蜚语中,自然也就没了威望。
“还有,继续张榜,广开言路,让有识之士为抗清建言献策,孤要亲自考察,择优录取!”孙可望又补充道:
“这几天有两篇关于‘华夷之别’的文章写的不错,让吏部严尚书给他们两人在翰林院找个职位,孤过几天再去和他们好好聊聊。这件事要张榜公告,要让天下皆知孤爱才惜才,求贤若渴。”
所谓“开放言路,让有识之士建言献策,议政,然后择优录取”自然是孙可望拉拢士绅,为抗清找到法统大义,为接纳团结更多抗清力量营造舆论良好环境的手段。
这种方式固然有很大的弊端,但现在还不是担心地主乡绅利益集团染指朝廷的时候,孙可望更担心所谓的利益集团不向他靠拢,所以他要在军事胜利之后,才需要用“官爵”来做一些交换,争取支持。
而且,让别人说话,别人去讨论,去争,然后再选择符合自己心意的内容去封赏宣传,孙可望才能在舆论中掌握主动权,进而笼络一批为自己说话的“口舌”。
“是,国主,臣这就下去安排!”王尚礼再度弓腰拢袖以对。
吩咐完这些事情之后,孙可望正准备去看观摩新建的火器工坊,一转身忽然看到了在一旁站了一上午的孙征淇,才想起来对方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说,笑着问道:“征淇,今日一早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到底是何事?”
孙征淇正津津有味听着父亲的谋划,此时突然被问话,不由得微微一怔,然后又直接脱口而出道:“哦,父王,儿臣想从军打仗,为国立功!”
“从军?”孙可望微微皱眉,看向了王尚礼。
王尚礼见状,以为是孙可望不想儿子上战场,赶紧劝导:“世子年纪尚小,理应读书修身,增长见识,还不到从军打仗的时候。”
“父王,王伯伯,我可以从士卒做起!”孙征淇仍旧坚持。
“这样吧,征淇,既然你打算从士卒做起,父王给你安排个差事,和从军也差不了多少,你做好了这个之后,再决定要不要从军。”孙可望笑了笑,又说道。
“是什么,父王?”孙征淇一脸期待,便是王尚礼也有点好奇。
“衙役!”孙可望一本正经道。
孙征淇这个人还是太过稚嫩了,当兵打仗只会是个累赘,孙可望自然不会同意,但把他丢到底层胥吏系统里面,消磨一下锐气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好好锻炼一番,能不能成才,自然可以看出一二。
当然了,最好就是能闯点祸,闹点事,孙可望也好有借口来一番严打,清洗掉地方那些不听话的人,加强对基层的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