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婆母缠绵病榻多年,今日没来。府中一应事务皆是云侧妃操持,这盏茶她受得起。”云太妃态度强硬。
“可这不合规矩呀。”顾明姝仿佛没听懂。
“在这里,我就是规矩!”云太妃额头青筋直跳,呵斥道:“敬!”
老太太肃容的时候,有着深宫带出的沉沉威压,便是秦越偶见也会避其锋芒。
然而顾明姝却不打算照办。她抱着茶盏就后撤一步,“孙媳不敢。”
“我看你挺敢。”云太妃震怒不已,“连长辈都能忤逆!”
顾明姝脊梁挺地笔直,说话更是掷地有声:“明姝虽出自武将之家,却也读过几本书,知道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慎独守礼方得长久。今日我这茶若不敬嫡母先敬小妾,传出去后我遭人耻笑事小,污了先王与海陵王府的清名事大。”
“先王一生保家卫国,何等英豪?岂能因一杯茶而担个‘宠妾灭妻’的污名?”
“这茶若非敬不可,便请王爷写我和离书一封,放我还家罢!”
整个大堂再度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寂静,几乎所有人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她。
而其中最灼热深邃的视线,则来自秦越。
他眸光幽深,喜怒难辨,仿佛要将她盯穿在原地——若不是知道她或许目的就在和离,他也得赞一句好风骨!
云太妃脸色变了几变,却忽然哈哈大笑:“好!不愧是将门贵女,这铮铮傲骨令人佩服!我海陵王府能有你这样的当家主母,是福气。”
“老祖宗谬赞。”顾明姝宠辱不惊。
“千雪,你将家中的钥匙账册皆交给明姝吧。”云太妃忽然吩咐道。
云千雪难以置信:“姑、姑母?”
老太太糊涂了吗?管家权交出去,她们还怎么穿金戴银,还怎么养……
云太妃冷淡道:“如今王府有了如此明事理、重礼仪的正经主母,家事自要她来操持。怎么,你恋权?”
“千雪不敢!”
云千雪不情不愿地从怀中掏出了沉甸甸的一大串钥匙来,递给顾明姝。
“这是重要库房的钥匙,需得片刻不离身。剩下的账册与旁的钥匙,稍候我再送去王妃屋里。”
周围人倒吸冷气,阮媚娘更是又惊又妒。
然而,两世为人的顾明姝盯着那串钥匙,脑海里却只有“烫手山芋”四个字。
云千雪手里烂账一堆,污糟事更是一箩筐,管家权这么不清不白地交过来,那不是让她掌权,而是要她去背锅替死呐!
前世云千雪偷卖御赐之物东窗事发,这堆烂账也是被老太太借着管家之名丢给了顾明姝,结果害她差点下狱。
但那都是她入门一年后的事了,没想到重来一回,云太妃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她死。
见她不动,云太妃便催促:“怎地不接?莫不是想逃避管家的责任,光享清闲?这可不是当家主母所为。”
顾明姝想:怂一时活一世,认个好吃懒做光说不练的蠢材身份,也好过花嫁妆钱给这王府补窟窿啊!
可正要开口呢,就听秦越忽然嗤笑道:“奶奶,您糊涂了不成?她一个连母亲都认不出的假贵女,能当什么家?我海陵王府可不是一眼能望到头的顾家,当家之事休要再提……”
顾明姝被激起了一身反骨,一把抓过钥匙。
“奶奶,我愿意试试,但我确实没管家经验,您可得让侧妃娘娘帮我才好!”
云太妃眼底冷笑一闪而逝,面上却越发和善:“果真是个有志气的好孩子!那就让千雪协理吧!千雪,你也要尽心尽力,明白吗?”
云太妃拖长了“尽心尽力”的语调,云千雪顿时会意,恭敬称“是”。
如此,事情便定下来了。
随后云太妃推说乏了,散了众人。而云千雪一改之前的态度,亲亲热热地要拉顾明姝去账房点账。
然而,路过秦越的时候,顾明姝却忽然被他扣住了手臂拖到了一边去。
“你是蠢驴投胎么?有坑就跳?”
顾明姝冷漠道:“看不惯就和离。或者我再退一步,休书也行。”
他之前的感觉果然没错,她那堆冠冕堂皇的话,其实就是为了和离书,而非真的为她母亲正名!
秦越神色变了几变,终于恢复往日冰冷:“本王还是那句话,想走,除非你死。不过,凭你这蠢劲,这一日怕也不会太远。”
顾明姝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燃起了野火般跃动的锋芒,“那可能要让王爷失望了,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有些事,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怂是怂不出好局面的。从她接钥匙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有了新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