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顾明姝与秦越并肩地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中,一片安静,气氛似乎有点凝重。但是顾明姝忙着与秦越讨论,如何借街头闹剧让皇帝同意放回楚王妃之事,便未察觉到这种凝重细节。
待至正堂,顾明姝见柳念慈神色冷肃地立在堂中央,还笑着上前撒娇:“阿娘,谁惹你不高兴了呀?脸都快拉到地上了。”
柳念慈见这闯了大祸的主儿还能笑的如此没心没肺,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往脑门窜。
“顾明姝,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柳念慈拂开她挽过来的手,厉声质问。
顾明姝被吓了一跳,然后就想起了白日里在街头的事来,心道:这王夫人嘴可真够快的,还当她要过几日才会找个适当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透露给阿娘,没想到还没过夜呢,状就先告了。
“您是说王夫人的事吗?”顾明姝脸上露出了几许不以为然的神情,“不错,女儿今日是与她发生了一点口角,只是您怎么不问问她说了什么才招致女儿还击的呢?天儿都没黑,她就告状告到您面前来了,您不觉得她人品……”
“啪!”顾明姝还没说完,就被柳念慈一巴掌扇到了秦越怀中去。
“打小,我就教过你,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莫说王夫人只是逛馆子找了个人作陪,便是养了面首又与你何干?值得你在大街上这般嚷嚷?”
柳念慈怒不可遏,越说越对顾明姝觉得失望。
顾明姝小的时候调皮捣蛋,也没少挨揍,但柳念慈从未打过她耳光,也未如此声色俱厉地狠狠骂过她。
秦越也急了,将人护在身后:“娘息怒,事发的时候小婿也在场,您若要怪,便怪小婿吧。明姝只是心直口快,受不了王夫人造谣抹黑才反击的。”
秦越这不止是揽过错,还解释了顾明姝为何出言揭短,那都是王夫人太过分了的缘故。
原本以为,这会让柳念慈多少消消气。毕竟,她是个很护短也很疼爱顾明姝的人。
可没想到,听了解释之后,柳念慈还是没有消气,厉声道:“便是反击,也要讲基本的规矩,造谣污蔑罪不至死,就不能把人往死路上逼!”
顾明姝闻言,皱眉不解:“往死路上逼?我不过讹了她一百两,就算往死路上逼了吗?啊,她这么小气的么?阿娘,这事儿是我有错,但她也不是全对。我把银子还她,您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柳念慈还不知道那些夫人每人赔了顾明姝一百两银子的事呢,现在顾明姝一说,她就知道了还有这回事。
好家伙,这下她连骂都懒得骂了,抄起身后龙骨鞭,劈头盖脸地就要抽顾明姝。
秦越哪里肯干,挨了一下后,便接住了鞭子,直接跪倒:“娘,此事真的是小婿未阻拦的过错,您要罚就罚我吧,明姝身上上回大朝受的鞭伤还未痊愈,真的不能再挨了。”
柳念慈也想起了那回事,气的“砰”摔了鞭子,气得指着顾明姝的鼻子就骂:“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不吝的孽障!”
顾明姝忙道歉赔罪,为了把人哄好,还咬牙做了决定:“阿娘,您别气了,我知错了。一会儿我就上王家给王夫人赔罪去。”
“赔罪?”柳念慈冷笑,“你打算上哪儿赔罪?人都死了!”
“死了?”顾明姝满脸震惊。
她只是想教训一下王夫人,最好让阿娘认清这女人的真面目,往后多防备一些。万万没想,这人竟死了。
而秦越也是一怔,出了人命,事情只怕就没那么简单了。他忙追问:“娘,那位夫人是怎么死的?”
柳念慈道:“今日从京兆府回家后,王大人因此事与王夫人发生口角,随后王夫人便关在房中悬梁自缢了。”
秦越一听是自缢,多少松了口气。
按照大昭律,自缢非刑案,是不必报官立案的。所以,即便明姝指认她偷人这件事是诱因,也不可能因此让明姝下狱。最多不过风评差一些。而且,王夫人有错在先,便是风评也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将此间事细细分析给了柳念慈听,想让她知道事情并不算太糟。
柳念慈却长叹一声:“事情若真这么简单就好了。王夫人还留了遗书,遗书中字字句句都指责明姝公开造谣羞辱她,如今,王家已经将‘逼杀’这个罪名扣到明姝头上,直接告到中宫那去了。”
在大昭,得了品级的诰命,全部都归皇后管。皇后对她们有直接的赏罚之权。关于命妇,刑部不立的案子,可以找皇后主持公道。
秦越一听这个,神色也凝重起来:“娘,此事若闹到了中宫面前,要想平事,便要证明明姝所言非虚。”
柳念慈道:“是,所以恒儿已去技仙楼拿那位小倌,你们父亲也往宫中去了。”
顾明姝却赶紧道:“娘,找到了那位小倌,也不能让哥哥带去藏起来?他出来是证明不了我清白的。”
“这又是为何?”秦越也皱眉不解。
顾明姝苍白着小脸道:“因为那是个天阉,只能证明我造谣。”
柳念慈闻言,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脚下也是一阵趔趄,多亏秦越扶住才没跌倒。
“你知道这事儿,竟然还敢在大街上造谣污蔑王夫人?顾明姝,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顾明姝却道:“虽然那小倌是天阉,但我并非造谣。他确实是王夫人的入幕之宾。”
“都天阉了还入幕之宾呢?他靠什么入幕?”柳念慈只觉得头都大了,“顾明姝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个话,你信吗?”
顾明姝小声嘟囔:“王夫人爱好比较特殊,她有别的玩法……”
柳念慈闻言,脸上一片空白。这话显然已经超出她的认知了:“你说什么?”
“技仙楼只给夫人们提供花活,此乃不成文规矩。很多大人对家中夫人去那喝茶听曲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因为这条规矩。”顾明姝道。
秦越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纯洁可爱机智贤惠的王妃,为什么会对秦楼楚馆的潜规则了解的如此透彻?
而柳念慈,她终于听懂了顾明姝在说什么的时候,转头四顾,便朝适才被她丢下的龙骨鞭走去。
来京数年,她是越发看不透这个小女儿了。她究竟在这座波云诡谲的城里都学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狗屁东西啊!
秦越见柳念慈拿起了龙骨鞭,赶紧上去拦住她。
“娘,算了算了,小婿会努力找证据的,您就暂且饶了明姝吧。万一她因此被皇后娘娘传召,不论清白与否,进宫便先要挨一顿扰人鞭,届时伤上加伤还得累您心疼。”
“我心疼她?”柳念慈火冒三丈,“我今日打死这丢人现眼的东西,就找根绳子上吊,拎着她下去给人赔罪!”
顾明姝:秦越你不会劝就不要劝了,我娘打人真的会打死人的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