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颜真

【小真。】我轻轻喊了他一声。

颜真没有回应我,他只是低着头。

【小真。】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我来到了颜真的意识之海，我能看见我丢失的碎片——先行者智库的密匙就像是一个多面体的水晶钻石,在交错层叠的无数镜面中漂浮,那是高维存在在他的意识中的投影，那是碎片的影子。每一个镜面上都在重复演出着一个场景，刘瑞国被杀害的那一刻。

不断地重演。

【我们必须要阻止殁世龙。】我强行将颜真脑内的这些景象全都屏蔽掉,直接将他的意识剧场化作了洁白的天地。

“空气先生。”他终于开口了。

【嗯。】

“它说我松了一口气。”颜真低声说，“它说的是真的。在发现死的不是樊英杰的时候，我的确松了一口气。”

【小真！】我加重了声音。

“在那个时候我下意识地想太好了死的不是樊英杰。”颜真说，“刘星泉说得没错,我就是一个混蛋。”他盯着一尘不染的地板，神态很冷静。

【是殁世龙杀了刘叔叔。和你没有关系。】

“但这是因为我的选择……”

【这是殁世龙的狗屁话术。想想你为什么会进这个游戏,我对你说过,这是黑盒会对你设下的陷阱。这是殁世龙编织的剧本，它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它才是真正的罪人。】

“但是……”

【小真！你手机上有一个抽卡手游,告诉我,你现在去抽一个十连抽,能抽中你想要的金卡吗？】

“我不知道。”颜真说。

【要想知道手游抽卡的结果并不难，你以为是在手机卡牌抽卡是随机得到一个未知的结果吗？实际并非如此,手游厂商需要赚钱，厂商设定的抽卡几率保证在玩家有一定几率抽中稀有卡，让玩家们能看到希望意花钱并不会有太多的怨言，这一切都是算好的。所以只要知晓抽卡机制再加上足够的算力,就能预知出下一次抽卡的结果。你投骰子也一样，考虑到重力空气阻力以及你出手的力道，再有足够的算力，也能预知你投出来的骰子数目。换言之,就像殁世龙说的那样，白连连，宋佳蕊，樊英杰，刘瑞国，跟着你来的刘星泉，所有的参赛人选都经过了它的精心挑选。在它设计的人际关系下，这个异境游戏才会这样发展，而你的每一步都在它的计划之中。刘星泉的父亲，刘瑞国的死亡是它早就预测到的剧本。】

“所有的一切都是它算好的？”颜真说，“包括所有的分组，进入不同的大门，还有我用那种方法赢了伪装者也是它的剧本吗？”

【是的，全部都是它算好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无知无觉地自走在它给你的道路上。如果不是我及时阻止，你会在浑然不觉中打开智库的大门。】

“这是它写好的剧本。那么接下来呢？殁世龙要挟了我的三个同学。就算我不交出密匙，它在杀掉我三个同学之后又会将目标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比方说我的家人……”颜真的瞳孔里闪过了恐惧之色。除了刘星泉之外，他有他最爱的家人，他的父母，他的妹妹。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算是现在，那三个同学的性命也是不能舍弃的。

【这就是我现在和你沟通的原因。我们并非什么都不能做。】

“你有什么办法？”颜真说，他的眼睛闪起了光，“莫非你可以扭转时间？改变过去让刘叔叔活过来？”

【既定事实是不会改变的。人死不能复生。】我说道，就算我能对时间进行干预，在实际微观操作上时间也是一个极端不可控制的变量。我能确定的只有已经观测到的过去。这条世界线上，刘瑞国已经死了，这无法挽回无法改变。

“哦。”他闷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嫌弃我，“你现在很弱。”

【小真。】我只得加重语气，让他的全部注意力放在我的话语上。

“嗯？”

【殁世龙不是真正的全知全能，在你们地级文明的眼中，它也许就是神，赛博世界的幽灵王，高等维度的天人等等。但是，万事万物都是限度的，殁世龙也不例外。】

“你的意思是？”

【我有一个计划。】

殁世龙的讯息来得很快。

它回荡在思维序列中的声音就像是沙沙作响的电磁波。

“真让人伤心啊，你们竟然丢弃了这三个可怜的同学逃跑了，这可不像是英雄应该谱写的剧本。”它的语气掷地有声，带着拿腔作调的节奏，“这三位无辜的，可怜的同学，要是知道他们信任的颜真做出这种无情无义的事情，他们会怎么想呢？”

颜真没有出声，他的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你的空气先生不准你交出密匙，是不是它跟你说了一堆我要毁灭世界之类的台词。嘿呀，但是它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只要用密匙打开西宜奇智库迷宫的大门，你挚友的父亲，你亲爱的刘叔叔，就能死而复生呢？”

颜真的眼中闪过了诧异。

来不及给他更多警示，殁世龙又出声了。这次的话语，连我都有所摇。

“我再给你三分钟的时间。”殁世龙说道，“顺带一提，我捡到了一个伊泽尔冻干。我正在考虑把冻干植入你其中一个同学的体内。请诸位拨出一点时间思考一下，这可贵的植入对象应该是白连连，宋佳蕊还是樊英杰呢？”

“什么冻干？”

“嗯？你的空气先生没跟你提过吗？它连这种事都没跟你说过吗？这实在是多么让人震惊啊！”殁世龙故作惊奇地高喊道，“啧啧啧。你们之间的信任真是让我感。伊泽尔异形冻干可是这位空气先生宝贵的小玩具藏品之一啊。我建议你还是仔细询问一下这块冻干乱丢会发生什么。看来，它有很多事情都没对你说实话啊。”

“我觉得你们之间应该要好好聊一下。我只给你们三分钟，三分钟后，我在异境迷宫的老地方等你。你知道该怎么做。”

通信被关闭了。只留下嗡嗡作响的白噪音。

颜真皱了皱眉，他问道：“伊泽尔冻干是什么？”

我的心底在呻△吟。【一种危险生物的冷冻体。】

“植入人体会发生什么？”

【它就像是一种感染病毒，会不断播种。如果没有及时肃清，整个人类可能都会陷入灭种危机。】

“它说这是你的东西。”

【实验室爆炸后，它也被一起弹射到了这里。】我看见颜真的眼神充满了责备的怒火，【小真，我……】

“又是一个你的危险品！！甚至还会毁灭人类！！如果植入人体会发生什么？”颜真说道，“我的同学会死对吗？又是无法挽回对吗？”

【我很抱歉没有及时告诉你，但是我一直在试图回收它。这就是我们这么多天一直……】

“是啊，现在它在那个殁世龙的手里。”他的语气冰冷而激烈，“我们以为我们之间互相信任，我们是朋友，但密匙也好，这个冻干也好，你什么都没告诉我！！！”

现在我应该和颜真好好商讨接下来的策略，可由于殁世龙的挑拨，我只能尽量放缓语气，【小真，你对宇宙，对银河中黑暗中的阴影了解得太少了。有些时候，光是知道某些讯息就足以带来灾祸。我不想伤害这个星球上的任何一个居民，我也不想伤害你。我只想在最大程度上保护你——”

“我们是彼此信任的合作伙伴，难道不是吗？”他眼中的怒火几乎灼烧而出，“在你眼里，我只该是一个被你耍得团团转的低级木偶是吗？”

【小真，我们现在应该……】

“你这个骗子！！”颜真喊道，“我那么相信你，可从开始你就在骗我！！”

【小真！！】

“骗子！！”

在他的意识剧场内，一道闪光之后，他消失了。

我被孤零零地丢了下来。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颜真将自己弹射去了异境迷宫。

残存的思维序列嗡嗡尖叫，我本不该有实质的心痛之感，但现在我只觉得心如刀割，就仿佛剩下的序列也被扯碎了一般。

我关闭了知觉感应，白噪音依然如砂砾一般簌簌落下。

四周开始变得黑暗。

颜真走进了异境。

这时的场景已不再是他上次前去的古老大厅外观，而是变幻成为了一个诡秘幽深的森林，几何形状的叶片在空气中飘舞，犹如嵌套的多边齿轮，在风中发出了类似时钟般的滴答声。

他抬起脚步，堆积在地上的落叶很柔软，摩擦中带着轻柔的沙沙声。

森林很潮湿，他的脚也仿佛沾染了水汽，他的身体甚至冷得想发抖，明明只是一个被殁世龙编织出来的虚拟异境，但就像是真实的世界。

“颜真……”

有人在呼喊着他。

在森林的阴影之中，一个窈窕的身影缓步走出。

她有着晶莹的双眼和洁白的肌肤，就像是林中的无瑕精灵，“颜真……”她轻声唤道，“我知道你会来救我。”

“不，你不是宋佳蕊。”颜真冷淡地说道，“你是殁世龙。”

少女微笑了，她的身影开始变化，少女美丽曼妙的形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变换与层层交叠的虚影，它时而耀眼如光，时而又如晦暗的黑岩砂砾。仿佛是光与影夹杂在一起，无法理解的幻象在阴暗处轮流显现。

它拖拉着影子缓缓向前，“你准备好打开大门了吗？”

“不，我不相信你。”颜真说，“我知道你没有一句实话。”

幽暗之光灼灼如目，殁世龙说：“我说的皆是真实。”

影像又开始变幻。

森林的远处升起了连绵起伏的群山。苍茫的群山之中飘荡着红黄迷炫的烟雾，犹如烈火燃尽的残渣。

“它名为夜曲山。”殁世龙说道，“它远在西宜奇，伟大先行者的智库就在这群山之下。你看见那升起的红雾了吗？”

“……”

虽然没有颜真的回应，殁世龙仍旧自顾自地说道：“西宜奇人死后都会将躯体送到夜曲山焚烧，它们的尸体焚烧后化作尘埃颗粒徘徊在夜曲山旁久久不愿离去，那便是西宜奇人死后所吟唱的亡者之歌。”

“历经了百年的时光，染上不治之症死亡的西宜奇人越来越多，现今的亡者之歌几乎都是这些西宜奇人临死前的悲恸哀嚎。”殁世龙望向他，“如果你不打开智库之门，所有西宜奇人将会在下一个女王时代的统治内彻底灭绝。”

“这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文明。他们和你们人类一样。每一天都有无数的悲欢离合，他们有为了种族奉献一切的科学家，他们有渴望成为英雄的少年少女，他们的心情就像你一样的纯粹，他们有心怀不轨的叛徒恶人，他们也有诡秘的宫廷斗争与朝堂风云。他们，就像是另外一个地球。一个承载着百亿生命的星球。”

红黄的迷雾缠绕着群山起舞，闪烁的颗粒就像是一个个眼睛，明亮而渴求，等待着他的回答。

颜真说：“你在撒谎。”

殁世龙放声大笑，“你们这些地球人就是如此怯懦。撒谎？只是你不愿面对那遥远西宜奇人生命的沉重，只是你不愿面对密匙所承载的分量。智库里蕴含着先行者世代的无上智慧。它即是真理，它意味着彻底的革新与重生，它能驱散所有无解的病痛，它能将死者复生，它能消弭自宇宙诞生以来所有漫无止境的苦痛。但某些自诩为先行者继承者的愚人却在恐惧这种力量，它们将所有试图触碰真理的梦想与进步斥之为异端与谎言。而你们这种地级文明的猴子太过渺小，太过无知，也根本无法理解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红黄的烟雾在漆黑的群山间蜿蜒，殁世龙的笑声就像是夜曲山阴影处的回响。

颜真的嘴唇挪了一下，“你前面说过，密匙能让刘叔叔复生。”

阴影中跳跃着迷离的光芒，“是的，只要你去打开这道迷宫之后最后的大门。死者复生就是真实的。”

“我的三个同学呢？”

“他们当然也会平安回归。只要你交出密匙。”

“我只想让刘叔叔回来。”颜真低声说，“你要放了我的同学。”

“他们的性命只在于你的选择。”

“那我……”

“来吧。将密匙交出，打开这最后的大门。”

颜真的嘴唇又挪了一下。殁世龙在耳畔低语，“让我们打开大门，修正这个世界，你的同学，你友人的父亲，所有人，都将会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