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林啾还没来得及清理问心劫中得到的庞大信息,只能将它们暂时压下,先对付面前的敌人。
尊主。王传恩背后的尊主。
这个人,果然不是眉双。
眉双此刻已被魏凉的血封入苍穹禁,世间唯有魏凉一人可解。
而这个世界里的眉双早就死了。死于蓬莱之祸。
“你早就知道这个人不是眉双。”林啾盯住那道黑影。
“嗯。”魏凉的语气依旧无所谓,“秦云奚死时,此人飞升登仙。”
魏凉似乎已经知道藏在这道黑影之下的真面容究竟是何人,但他却半点要向林啾揭秘的意思都没有。
他无视她抗议的目光,揽住她小小的肩头,只道:“啾儿看见那些青金色的东西没有,那,才是真正的机缘。”
它们正像树脂一样,从那道被不灭印痕划破的边界上渗入这个世界。
“你拖住他,让我来。”林啾道。
魏凉挑了挑眉梢,颇有些好笑地望着她。
这句话,不久之前柳清音才对秦云奚说过。柳清音让秦云奚拖住王卫之,由她来抢夺不灭印痕。
而此刻,林啾让魏凉拖住“尊主”,由她来取这天降机缘。
看似一模一样的情境,魏凉心中却没有生起半丝不愉,眸中反倒浮起点点星光。
他也没问缘由,只道:“好。”
话音刚出口,人已掠下城墙,一语不发攻向那道黑色人影。
对方的身体全部隐在黑袍下,脸上还罩着一个青铜鬼面,铁了心不想让旁人认出身份。
此刻林啾顾不上其他。
见到魏凉挡下那人开始缠斗,她急急掠到了那道渗出青金色物质的裂口旁边,以灵气为刃,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控制着体内流出的鲜血,将它们凝成一个兜,兜住那些青金色的物质。
刻骨熟悉的感觉让她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我猜对了!”
“地之垠边界外是地母的眼睛,那么天之极边界破碎,流出的,很可能是魏凉本体的血!”
“这些虫子,想要吸他的血!”
“妄想!”
林啾的唇角浮起凶狠的笑容,果断割破自己另一侧手腕,将那些渗过来的青金色物质尽数包裹,狠狠塞了回去!
被她的鲜血浸染,那道伤痕异常夺目。
她用自己的血死死堵在伤痕之上,微|颤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伤痕附近的虚空。
“魏凉你争气点!快点好起来啊!”
仿佛听到她的心声一般,只见她留下的艳红血痕缓缓收拢,像是被虚空对面的手指温柔拂去一般。
顷刻间,那道裂痕不复存在。
白芒消逝,阳光重新洒落下来。这一刻的感觉十分奇异,阳光就像是第一次照亮这片区域一般,所及之处,一切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林啾旋身,掠向战局。
无法使用冰霜之力的魏凉,只有寻常大乘圆满的实力,且没有剑意,无法施放剑招。
黑袍人的实力与他相去无几,无需释|放绝技,便可维持不败。
不用绝式,外人就很难辨认出他的身份。
林啾暗暗沉吟——大乘高手,世间本也没几个,他究竟是谁呢?
她掠至半途,身形忽然散成幻莲,向着黑袍人身后急速合拢。她只是个半吊子大乘,能杀伤大乘强者的技能唯有一式莲无。
魏凉此刻正与他缠斗,释|放莲无的话,打到哪一个难说得很。她能做的,只有帮助魏凉拖住此人,等待时机。
林啾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一次,恐怕留不下他。
黑袍人发现自己谋算落空,出手更见狠辣,仿佛想要活撕了魏凉一般。他依旧没有出剑,拢在巨大黑袍下的十指带起了阵阵破风声,只听那声音也知道,他的指甲无比尖利,挨上一下必定见血。
魏凉看起来隐有败相,短短几息之间,他已被逼着连退了三步。
此刻,林啾已在黑袍人身后凝聚成形,见到魏凉佯败,她顿时心领神会,预判了三息之后黑袍人的位置,然后当机立断,开始施放莲无!
三……
魏凉再退一步,勉力招架。
二……
黑袍人紧逼一步,魏凉败相毕现。
一……
就在绝式莲无即将爆在黑袍人身上那一刻,他忽然诡异地顿住身形,二话不说,强行扭身向着高空掠去。
莲无一击落空。
“被发现了?”
只见黑袍人已遁出了千丈,像是一只飞过云端的黑雁。
魏凉并没有追,而是掠至林啾身旁,反手捉住了正要掠起的她。
“让他走。”
他垂眸看着她手腕上正在愈合的伤口,眉眼之间颇为无奈。
林啾赶紧自觉投降:“我错了,我认罚。”
魏凉:“……”
破风声响起,林秀木落下。
他气息微有些乱,苦笑着开口道:“一人终究是敌不过他们三人,为了不暴|露身份,我只得匆匆寻了处地缝,将不灭印痕掷下去,让他们费神去找,然后便遁了回来。”
林啾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林秀木。
林秀木被她盯得浑身发毛。
“身材好像差不多,换件衣服……也不是完全来不及哈?”林啾若有所思。
林秀木满头雾水,无辜地望向魏凉。
魏凉面无表情,长眸中压抑着笑意。他发现自己的妻子实在是太可爱了,说她机灵吧,她时不时脑子就会转不过弯,摆出一脸呆相。说她傻吧,她活得明白得很。
“走吧,还有许多事要做。”魏凉的声音憋着笑。
他让林秀木回去继续盯住王传恩,然后把林啾带到一处天然热泉旁边,让她坐在泉边一块大石头上,把双脚伸进热热的汤池中。
大乘修士已无视寒暑了,但她方才失了许多血,隐约总有些足底生寒。
往这热池里一泡,顿时浑身都舒坦了。
他坐在她身后,让她斜斜地倚着他。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串晶莹的小红果子,一粒一粒塞给她吃。
“说吧。劫境如何。”
林啾理了理思绪,缓缓说道:“那个女人是地母。你与她,天然便是世间的守护者,本来应该阴阳相合,可是你看不上她。”
“为了得到你,她使了些阴险手段,用天下苍生来逼你,你若不娶她,便要遭天谴。”
她抬起眼睛,凝视着他。
“她的威逼令你更加厌恶。你逆天而行,对我许下誓约,让我做你的妻子,说要护我生生世世。”她的唇角浮起甜蜜的微笑。
“我们的婚礼当真是声势浩大啊,那雷,从天上劈到了地下,好像永远也不会停止。”
魏凉垂眸看着她,唇角一勾:“难怪我觉得娶妻很不容易。真是劳烦天道了。”
林啾抬起手来,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道:“最后,你用一枚不灭印痕的力量,护着我逃了出来,遁入世间。我忘却了这段漫长的旅途,只以为不灭印痕中的记忆是我曾看过的一本书。”
她缓了缓,又道:“你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历劫,会记起这一切。你说,等我拿回记忆时,让我找到你,告诉你你是谁。”
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
“啾儿,辛苦你了。”
“一点都不辛苦。”她的眼睛弯了起来,“其实,命运也并不总是那么冷酷,至少它让我们早早在一起了,不是么?”
“嗯,”魏凉道,“那现在可以告诉我,我是谁了么?”
林啾:“……”
不是,等等,从头到尾,好像谁也没提过他是谁?!
他怎么就很自然地觉得……她应该知晓他的身份呢?
林啾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只知道那个炼蛊的女声曾惊恐地说过——
“神、神、神……”
神神神是什么鬼?
林啾无奈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她以为他会生气懊恼,不想,他用一双黑湛湛的眼睛盯了她一会儿之后,居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先是笑得胸腔发颤,后来扶着额,笑声把热汤池震出道道涟漪。
林啾满脸纠结:“那女的叫地母,你该不会叫神父吧?”
“噗哈哈哈!”魏凉更是笑弯了腰。
半晌,他总算收敛了表情,道:“不是。”
林啾惊喜地挑高了眉梢:“你想起来了?”
“没有。”
“那你怎知不是?”
“品位。”魏凉淡定道。
林啾:“……”
“那个……”她伸出两根食指,放在身前快速对点了两下,“我被炼化成了一朵莲花。你对跨物种婚恋怎么看?”
魏凉满脸淡定,用极其严肃正经的语气说道:“能*就行。”
林啾:“……”
他把她往袖中一卷,翻下了热汤泉……
世事也许无常,但魏凉永远是流|氓。
……
魏凉揽着浑身绵软的妻子,倚在池壁上,手在水下把玩她的长发。它们浸在热池中,特别乌黑,特别柔软,像水草一样,细细|密密地缠住他。
“魏凉,你知道什么是阴世阳世吗?”林啾懒懒问道。
他动作一顿,手掌抬到她的面前,掌心托起一朵量子莲——虽然两个人如今形影不离,但魏凉还是坚持让林啾再拆了两朵量子莲,一人拿一朵。用林啾的话说,这叫做上个厕所都要和她通电话。
他道:“你对它做的事情,便是分离阴阳。”
“唔?”林啾隐约记起来,她第一次尝试着分离量子莲那天,魏凉确实说过这句话。
“另一朵。”他道。
林啾懒懒地取出来,放到他的掌心。
只见他晃了晃手掌,两朵小莲缓缓靠近,慢慢地融合在一起,与不曾拆分时一般无二。
“灵气至阳,若是换成旁物,情况又有不同。”
他指尖一挑,便有一滴圆圆的水珠从池中荡起来。81??.??m
他将它置于指尖,微眯着眼睛,视线聚于水珠正中。
很快,便见那滴水珠剧烈地震颤,缓缓一分为二。
林啾此刻的五感已与天地灵气相通,自然知道他正在做的事,不只是把水珠分成两份那么简单。
只见水珠分离之后,周遭的水雾也晃动起来,无数水汽凭空聚起,围向这两滴被魏凉分离的水珠。
“啊……”林啾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是……分离了正负粒子!所以两团粒子都变成了带电粒子团!”
魏凉一点也不诧异她口中奇奇怪怪的词语。
毕竟什么量子啊,薛定谔啊,也都不是正常人说得出来的话。
林啾转动着自己装了半吊子物理知识的脑袋,飞快地思忖起来——灵气和寻常的物质不同,它并不像水一样,是由原子核和电子构成的,所以拆分灵气的时候,便会直接拆成量子态,而不是正负极的带电粒子。
用魏凉的话说,这便是“灵气至阳”。那么,既然有“至阳”,是不是也该有相对的“至阴”?
林啾的心重重一跳,忽然想起了一件很不对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