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七一脸热情地打着招呼,然后与管事闲聊了几句后,还取了一壶酒对他道:“些许陈酿,不成敬意。”
书楼管事看了何七一眼,不平不淡地点了点头即是走了。
章越看何七不动声色即摆平了书楼管事,也有几分佩服。少了管事在旁盯梢着,在那抄书确实自在许多。
何七走到章越面前道:“三郎抄些什么?”
“在写史策,故而借史籍来看看。”
何七闻言道:“史策?经科怎会写些史策,那是殿试时方才考的。我知道了,必是州学李学正要你交的。”
章越笑着道:“何兄真是厉害,正是如此,何兄为进士斋里数一数二之人,在史策上还请教我则个,在下感激不尽。”
何七闻言哈哈大笑。
章越道:“何兄何故发笑?”
何七笑道:“三郎,我岂敢笑你,只是你没有弄清李学正的意思啊!”
“哦?还请何兄指教?”
何七道:“你们经生平日不考史策,李学正突然要用,可知这三篇史策不过是由头而已。”
章越点了点头道:“在下不明白了,还请何兄再点拨一二。”
何七道:“谁叫我与三郎你一见如故,三篇史策写得好不好,不在于三郎你,而在于李学正。李学正那门路才是要紧的,而三郎却在这翻遍史籍就是南辕北辙了,就算你能写堪比《过秦论》,《三都赋》这般的雄文,人家也不用你啊。”
章越闻言点了点头,一脸敬佩地样子道:“何兄说得有道理,在下受教了。”
何七笑了笑道:“无妨,无妨。你我有同窗之谊,这点算什么。若三郎没有门路,我这里到可以引荐一二。”
“那真要谢谢何兄了。”
何七说觉得已是扭转了一个年轻人的三观,但转头一看,章越仍是在抄抄写写。
何七微微吃了一惊,眼光转了转,随即失笑,此子倒是个一根筋的。
何七上楼取书后即捧起书抄录,竟是比章越更认真的样子。
章越对这何七略有所知,此人在县学名声不好。这番县学何大与黄七争进士第一,就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的。
以至于最后二人都被胡学正怒斥而罢了推荐至州里的名额。而此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顺理成章的上位,更无语是,这人还是何大的族弟。
对于这样的小人,章越当然是坚决……不能得罪。
总而言之,你说什么都对!
当下二人在书楼抄书一并抄至三个多时辰,那管事居然也没进来过问,章越不由心想,这何七还是有本事的。
看着对方抄得一叠叠厚厚的纸,章越也是佩服,无论如何此人读书的态度倒是毋庸置疑的。其间二人饿了就吃些饼子,渴了就喝些水,除了出恭外倒是没有离开过椅子。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改之。
不过此人倒是频频起身朝窗外望着,不知在看什么。
但此人又回到书案后向章越问道:“三郎可曾婚配?”
章越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倒是未曾。”
“可想过娶个如何人家?”
“这还未想到,不知何兄你呢?”
何七想了想道:“想过。还是喜欢能读书会读书的女子。”
章越道:“何兄,岂不闻女子无才就是德。”
何七嗤笑道:“三郎那是愚夫愚妇的想法,贪得是这般女子易于掌控,好由人摆布。但如今哪个官宦人家的女子,不读书明理,不少见识胜过男儿十倍,甚至连进士也可考得。”
“如此佳人娶回家去,红袖添香夜读书,难道不是一桩美事么?”
章越叹道:“何兄果真见识极高明,你的话实在有道理极了,如此说来我将来也要娶个读书明理的女子。不过说来我出身寒门,官宦人家的女子怕是不要想了,但将来若能娶个粗识得几个字的妻子来相夫教子,也是不错的。”
何七心底冷笑道,你这人倒是有自知之明。
不过何七面上却道:“诶,三郎万万不可这么说,你这番是县里保荐至州里的,若入了国子监成了监生,将来说门好亲事不在话下。”
章越道:“不敢奢望。”
何七又道:“是了,三郎还没说你原先要娶个如何女子?”
章越道:“没打算。”
何七问道:“正所谓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三郎,真没打算过自己终生大事么?”
章越认真道:“这倒是有打算过,不过我仔细想想任何女子都有她的好处,岂可一概而论,最要紧是我这人百搭!故而也就不打算了。”
何七闻此笑容已是僵在了脸上,我方才说了那么多,原来是对牛弹琴。
但何七又想了想笑道:“我姨婆沈大娘子是城里交游极为广阔,哪个姑娘待字闺中的,她是一清二楚。我让她帮忙,找几个介绍给三郎如何?”
章越连道:“何兄,这可使不得啊。”
何七佯怒道:“三郎,你究竟有无将我当作朋友?连这点都不肯受么?”
章越只好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