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道中落,我只想试一次,试着振起家邦。”东方敬叹息了声,垂下头,看向自己的双腿。
“我这双腿……谢恩之后,我走出皇宫,便被一帮官宦家的学子报复了。我记得很清楚,一共有九匹马,从我的腿骨踏过。”
“官坊不敢管,大理司不敢管,那位朝堂上的宰辅,下了命令,将我扔出长阳。到最后,是小侯爷暗中托人,寻了大夫和马车,将我送回蜀州。”
徐牧沉默良久。
他想象得到,当初的东方敬,双腿尽断,在长阳的大街上,是何等的绝望。十年寒窗苦读,换来一双断腿。
“先生做了什么。”
东方敬平静如常,“殿试之后,那位宰辅让我即兴作诗。我却作了一首,边关效国的诗句。”
徐牧心底气怒,即便萧远鹿下了十八层地狱,但他还是要骂,这狗东西指不定有什么毛病,总爱让他作诗,颂扬他的狗屁功绩。
常四郎在殿上崩了一个屁,家大业大,又有小侯爷作保,赔了十万两作数。
但面前的东方敬,家道中落,又不过一个远赴都城的学子。不入染缸,便是一场死局。
“先生可曾后悔?”
东方敬摇头,“我那会,仗着一点书生气,以为能入朝堂救国救民。后来发现,我想的太简单了。书生救国,原本就是一场谬论。”
“乱世不可堵,乱世里的王朝,亦不可救。”
“东方先生大才。”
徐牧突然明白,贾周为何要选这个人了。不仅是状元的才学,更为可贵的,是一份赤子心。
而且,贾周这一手,实则还有另一个道理。他若是收了东方敬,那么就是说,这是一场雪中送炭。
毕竟,放眼整个天下,没有多少人,愿意让一个跛人做军师。
雪中送炭,在以后,东方敬只会更加效死。
“东方先生,我多问一句,你是如何与贾军师相识。”
东方敬笑了笑,“那日我在成都之外,挖土坑而垂钓,别人都当我傻子,传来传去,到最后,贾先生便被我钓过来了。”
“好计。”徐牧也笑起来。
东方敬依然语气平稳,“不过,蜀王需要明白。放在日后,我东方敬的这副残身,即便是行军打仗,布局谋略,都会不甚方便。”
“无碍。在我徐牧心里,先生之高义,即便无腿,也是我的股肱。”
东方敬垂头,等过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眼睛便已经有了泪花。
寒风中,这位天公之妒的王朝末年状元郎,艰难俯下身子叩拜。
“东方敬,表字伯烈,拜见主公!”
“好!”
徐牧大喜过望,“吾得先生,当是一场盛事。”
叩拜在地的东方敬,被徐牧缓缓扶起。
“先生坐了许久,身子定然要冻了,随我去喝羊肉汤子,暖暖身如何?”
“主公先去,我兄长等会便来。”
“无需麻烦。”
徐牧弯下腰,将东方敬一把背到了身上。隐约间,隔着厚袍,他只觉得后背有些湿润。
“司虎,回去吃羊肉汤子!”
正在抠鼻牛的司虎,听到徐牧这一句,立即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将东方敬抢着抱在怀里。
然后,又风风火火地往前狂奔。
“司虎,你他娘的别摔了先生!”
“牧哥儿放心,羊肉汤子摔不了……不对,是先生摔不了!”
寒风之中,徐牧只看见,这位大纪兴武十七年的状元郎,双目之间,满是对未来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