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廊间有一小阁,设了桌案绣凳,案上置了瓜果细点,旁侧四个眉眼伶俐的小丫头,廊子上几个婆子挨次站着,一个个恭顺垂首,极有规矩。
这般排场瞧着竟比潘府也不差什么,皎娘不免有些拘谨,叶氏瞧出她不自在,携着她的手拍了拍:“妹妹莫理会她们,咱们只管赏花吃酒便是,妹妹不知自打来了这燕州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可把我闷的不善,好容易妹妹搬过来,正可一处里说话儿解闷儿,也是你我投缘,这头一回见妹妹,我这心里就觉着亲近,竟似早就认得了一般。”说着进了阁间内,按她坐下。
皎娘刚坐下,便见两个丫头端了酒叉子等物上来,忙道:“劳动周到备酒,奈何我这身子不争气,吃不得酒,倒辜负了这一番心意。”
叶氏倒不怪罪挽了臂上披帛道:“妹妹总是这般客气,倒生分了,其实这也不是外头男人吃的那些,是家下自己酿的果子酒,没什么酒力,我让她们备了是想着今日咱们赏花若不吃酒岂非缺了典,倒不知妹妹不能吃酒,如此我让她们换了茶来。”
说着便要吩咐,皎娘这初来做客,哪好意思扫人家的兴致,忙道:“皎娘因常吃药故不能吃酒,还请夫人见谅,若夫人不怪,不若皎娘以茶代酒。”
叶氏笑道:“妹妹这话说的,妹妹也不是故意扫兴,是身子弱吃不得酒,有什么可怪的,吃茶也一样。”挥手便让撤酒换了茶上来,两人坐在阁间里吃茶说话儿。
这阁间四周置了炭火盆,加之又是向阳之地,日头正好,照了满阁的日光进来,暖融融的,即便皎娘都没觉出冷来。
叶氏颇为健谈,也没什么架子,说的都是不打紧的家常儿,碰上这样一位邻居,皎娘暗暗松了口气,至少往后邻里之间不会有龌龊嫌隙。
说话的功夫儿,便近晌午了,皎娘方起身告辞,叶氏倒也未很留,亲送到她大门外。
皎娘回了家,至晚间也未见丈夫回来,倒是梁府送药膳过来的时候,捎了句话儿过来,说正商议着开医馆的事,只怕要忙到多晚,让大娘子莫等着早些安置便了。
皎娘暗暗叹了口气,这梁公子的性子还真是说风就是雨,说开医馆就开,竟是连犹豫都不犹豫一下,转念又一想这梁公子的出身家世背景,是个既有钱又有闲的,家里还有传承,别说开一个医馆就是开十个八个也不新鲜。
倒是相公,以往不见如此急功近利,如今也不知怎么了,这些日子瞧着连衙门的差事也不怎么上心了。
搬了新居,虽说家什都是现成的,也得忙乱着收拾了几天,才算妥当了,而丈夫潘复,自从家里的院子入股了医馆,更是天天往梁府里跑,跟梁惊鸿走的异常亲近,三**时的梁惊鸿也来家里,一个是给皎娘诊脉,增减药膳方子,偶尔也会在家里吃饭,丈夫不拿梁惊鸿当外人,皎娘便有心回避如何能避的开,一来二去也渐渐习惯了。
且这梁惊鸿虽常来走动,却从来都是礼数周到,实在挑不出不是来,要说皎娘唯一不习惯的是这梁惊鸿称呼自己嫂子,先头还叫嫂夫人,后来丈夫说这么叫听着有些生分,梁惊鸿便笑着说是有些生分,莫如以后就叫嫂子。
皎娘待要反对,丈夫却拍手连连称好,说这么着才是兄弟云云,如此,皎娘这嫂夫人便成了嫂子。
皎娘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那梁惊鸿礼数周全,且医术高超,他开的那个药膳方子,自己不过用了一个月,身子便好了许多,出身不凡,人更体面,说话做事都挑不出半分差错来,性子也温和,总是噙着笑,哪怕对下人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格外宽宥,以至于李妈妈总是梁公子梁大夫的挂在嘴边儿上,说人家京里的大家公子就是不一样,瞧那意思恨不能去梁府里当差才好。
偏偏皎娘就是有些忐忑,不大喜欢跟梁惊鸿碰面,因此,除非实在避不开才会见上一面,也是勉强应酬两句客套话,便回自己屋里,由着他们在外头吃酒耍子。
倒是邻居的叶氏夫人,皎娘常来往,一开始倒也不好叨扰,虽说那叶氏说两人投缘,想与她说话解闷儿,皎娘只以为是场面话,并未当真,不想这叶氏夫人却是个实在人,只一得闲了便来寻皎娘说话儿,若是得了什么新鲜的瓜果小食,都会让人送一份过来,也会过来皎娘这儿尝她亲手做的点心,看她绣的新鲜花样儿。
皎娘上辈子身子还不如这一世呢,家里人口不多,没来得及有个闺中密友手帕交什么的,就过去了,这一世倒是一个亲兄弟,可兄弟再亲也不是朋友,而叶氏性子好为人风趣,跟皎娘颇说的来,故此短短一个月,便走的格外亲近,也几乎无话不谈。
走的亲近无话不谈,那日见过冬郎之后,说起进学之事,见皎娘愁的什么似的,叶氏不禁道:“不就是进学吗,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大事呢,哪就至于愁的这样了。”
皎娘苦笑:“姐姐家里造化,想来进学不是什么大事,可我娘家寒门小户,开蒙识字也还罢了,若想寻个好先生却难了,冬郎若愚钝些我也不愁这个,只身子结实好歹的寻个营生娶了媳妇,过日子也便是了,偏生是个有志气的,他有心上进,我这当阿姐的如何能眼看着。”
叶氏拍了拍她的手:“说到底,你还是跟我生分呢,这些事竟是提都没提过一句,若是你早提上一句,这会儿冬郎都拜了先生做学问去了,哪还至于愁的这般,这事儿只管交给我,不出三天一准儿给你回信儿。”
皎娘大喜:“姐姐此话当真。”
叶氏有些不满:“这话说的,我何时骗过你不成,放心吧,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正好儿今儿我家老爷回来,等见了他我就帮你问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