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听了这话,忽想到莫不是惊鸿晓得什么隐情,不然怎忽然就改了脾气,这么个霸道的,竟耐住了性子未成事。
想到此,叶氏眼皮一跳,暗叫糟糕,他在燕州这档子事虽有些荒唐,却也不算什么了不得大事,若是他认了真,才是大麻烦,便自己只怕也不能置身事外。
想到此,忙道:“速使人去问问,看看六爷这般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去了?”
那婆子见夫人脸色不对,不敢再说闲话,忙应着去了。
叶氏在屋子里坐的安稳,心却七上八下的直扑腾,总觉着这事儿的苗头有些不妥,仿似要生出什么大事端。
谁知忐忑了一日到转过天也没听见什么消息,婆子使人扫听回来,也只是说六爷从昨儿回了城里,就在潘明成那外宅里看戏吃酒,并未往旁处去。
叶氏稍稍松了口气,却忽的想起什么又问:“除了潘家大少爷还有什么人?”
婆子:“就是潘家大少爷惯常来往开诗会的那几个酸儒,对了,还有潘复。”
叶氏刚松的一口气,忽悠一下又提了上来:“你说那潘复也在?”
婆子:“在啊,夫人莫不是忘了,近些日子,那潘复都长在了潘家大少爷那外宅里,家都不回,要不然,夫人邀大娘子来别院住,怎可能应的那般痛快,如今大娘子不在,可不更自在了,想什么乐就什么乐呗,要说这潘复也真是个没计较的,也不想想自己是哪个牌子上的,就一个劲儿的往上凑,在六爷跟前儿也敢吆五喝六的,那个张狂劲儿,不知道的还真当他是爷呢,。”
叶氏冷哼一声:“他这爷我瞧着也当到头了。”潘复不过一个衙门里的抄写文书的小吏,若不是正月十五带着媳妇去明楼观了回灯,莫说在惊鸿跟前儿吆五喝六,就是梁府上扫茅厕的杂役眼角都戴不夹他一下的。
于他结交,对他青眼相加,也都是为了皎娘,如今人到手了,怎还会耐烦与他周旋,而且,以惊鸿的行事,既瞧上了皎娘便断不会让潘复好过。
不得不说叶氏颇了解自己这个表弟,梁惊鸿早不耐烦应酬潘复,只是人未到手前,总的忍着些,如今皎娘住进了别院,这撒了多日的网也该收了,说起来若非知晓潘复竟好这一撇,想拿捏住他还得费些功夫,如今只吩咐南楼月一声,还有什么事办不成。
说起这南楼月却并非姑娘,而是南戏班子里唱小生的,模样生的标致,唱的好,身段更是袅娜,尤其扮上戏,生巾帽,绣罗袍,这么一穿戴,手里的扇子一展,活脱脱一个风流才子,戏台上是才子,戏台下一样不俗,诗词歌赋,经史子集竟都有涉猎,尤善丹青,偶然谈起,便一见如故,潘复前头跟梁惊鸿是有意攀附,所谓知己都是嘴上说的,心中所图是想走梁惊鸿的门路,谋个妥帖的前程。
真格的心里对梁惊鸿这种纨绔子弟,是有些瞧不上,总觉着老天不开眼,没让自己投个好胎,不然以自己的才华,怎会屈就一个衙门里的文书小吏,若他跟梁惊鸿亦或是潘明成换上一换,自己早已做了出一番大事业来,怎会跟他们一般只知玩乐。
加之,虽梁惊鸿对他青眼相加,可旁的那些人嘴上虽不说,心里却是瞧不上潘复,言语间多少有些冷淡,虽一处里吃酒论诗,对潘复却只是面儿上应承罢了。
潘复跟这些人说不上话,难免心里郁闷,此时遇到南楼月,同样的怀才不遇,身份比他更不如,且模样好,心思灵,是个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加之潘复本就有此癖好,只是一直藏着怕人知道,碰到南楼月勾动心思来,哪里是想藏就能藏得住的,潘明成搬了新宅,摆宴请酒,便借了南楼月过来凑趣儿,潘复便连家都不回了,盼着能寻机会跟南楼月亲近一番,可惜却一直不得机会,因南楼月是戏班子的头牌,每逢陪席也都陪在首席贵客之旁,席间诸人论身份论地位,怎么也轮不上潘复。
潘复心里急的什么似的,却也无法可想,只能干看着,这一日见梁惊鸿来了,潘复心中暗喜,因他知道这些人里,唯有梁惊鸿对自己颇为看重,以往在梁府饮宴,常让南楼月坐在自己身边,正因如此两人才得了机会说话。
如今见梁惊鸿来了,许有机会亲近南楼月,怎能不欢喜,站起来几步便迎了上去:“惊鸿兄今儿怎来的这般迟,倒让我们好等,惊鸿兄当日可立下了规矩,迟了要罚酒,如今可怎么说。”
梁惊鸿笑着拱手:“并非故意来迟,实是府中有些要紧家事,一时走不开,诸位宽宏大量,且饶了兄弟这一遭,这罚酒就先记下如何。”
在座众人便不知梁惊鸿具体什么底细,可从潘明成那态度上,也都能明白一二,虽梁惊鸿说的客气,他们可不敢真为难的非要罚酒,都打着哈哈混了过去。
倒是潘明成却开口道:“这规矩可是你惊鸿兄立下的,若是从你这儿就坏了规矩,往后再有迟的,又该怎么罚,依着我,这规矩既立下了就得照规矩,今儿这酒非罚不可。”
众人一见潘明成带头说了,便知无妨,纷纷凑趣说要罚,要罚,不然可坏了规矩。
潘复刚不过是没话找话儿,才说了罚酒之事,本想着大家伙不附和自己,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哪想潘明成却开口了,他这一开口,众人自然跟着,如此一来,仿佛是自己带头逼着梁惊鸿罚酒一般。
梁惊鸿今儿明显是不想吃酒,若被自己逼着罚酒必然心里不痛快,且不说医馆分红还指望着人家,更要紧是自己想谋个前程的事,怕要泡汤了。
想到此,忙道:“惊鸿兄今日不宜吃酒,不若在下替惊鸿兄罚三杯如何?”
潘复的话众人却不买账:“又不是你迟了,你罚酒算怎么回事,不成不成。”
众人七嘴八舌的,都不同意潘复替罚,明摆着不给面子,潘复脸上有些挂不住,梁惊鸿瞥了他一眼却道:“诸位,真不是惊鸿推脱,实是家中有事等着料理,若非先头应了明成兄过来,今日无论如何也是出不来的,这会儿过来也是来跟明成兄说一声垫句话便要回去了。”
席间一人道:“这话我们可不信,惊鸿兄虽在这燕州府置了宅子,却一未娶妻二未纳妾,能有什么要紧家事非等着惊鸿兄料理不可。”
梁惊鸿笑着摇头:“虽未娶妻纳妾,难道我那后院就不能有人了。”
众人待要不依,潘明成却道:“诸位也太不识趣了些,惊鸿兄这明摆着就是有相中的美人了,虽未娶妻纳妾,也说不准金屋藏娇了,咱们讨嫌的非要罚酒,回头吃醉了岂非耽误了会佳人的正事。”
众人听了哄一声笑了,纷纷道,的确是正事,正事。
梁惊鸿又拱了拱手:“诸位莫要打趣了,虽今日不宜吃酒,却也不能坏了规矩,不如这么着,我与潘兄自来亲厚,就让潘兄替我罚这一遭如何?”
梁惊鸿这一番话等于把潘复折了的面子又接了回去,梁惊鸿如此看重潘复,众人即便再瞧不上,也得给潘复留下面子,不好再冷落他。
潘复见众人的神色,心里甭提多痛快了,开口道:“既是替罚,便不能全照着规矩罚三杯,我罚六杯。”
众人心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既然是你自己说的,那就罚呗。
梁惊鸿道:“到底是潘兄仗义,南楼月与潘兄奉酒。”
南楼月果然坐到了潘复旁边,提着酒壶,便要斟酒,不想潘明成却道:“这小杯有甚意思,以潘兄的酒量,便吃个几十杯也不在话下,这算什么罚,来人去我房中取架子上那个檀木盒来。”
小厮应声去了,不大会儿功夫取了一只精致檀木盒子过来,放在了桌案上,打开盒盖,从里面捧出一套整六个酒盏来,从大到小,在桌上摆了齐整整的一排,最小只有拇指般大小,而最大的那个,却跟个大海碗差不多,是上好的琉璃烧制而成,摆在桌案上光华流转,异常精美,只看这琉璃的成色工艺,便知是价值千金的宝贝,寻常人家若得这么一套,只怕要当做传家宝收藏,不想潘明成却拿出来罚酒,如此出手豪奢,可知潘家这燕州望族当真是家底雄厚。
只不过,这套琉璃酒盏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宝贝,众人是开了眼,可潘复却犯了难,他本是想趁机卖个好儿,让梁惊鸿对自己更亲厚些,哪知潘明成却拿出这么一套酒盏来,这套琉璃酒盏好是好,可要是自己把这六盏酒都吃下去,岂非要醉死当场。
心里虽犯难,可话已说出也收不回来,只能硬着头皮上,好在亦有意外之喜,倒酒奉酒的人正是南楼月,见他那般望着自己,眸光流转似是担忧,潘复心里热烘烘的似点了一把火,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接过酒盏来一仰脖便干了,当真利落之极。
南楼月一盏一盏挨着捧了过来,潘复都是一饮而尽,最后一盏下肚之后,便再也撑不住了,直接出溜倒桌子下面去了,手去拉着南楼月的手不放,显是醉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