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虽说在娘家时过得艰难,到底叶家曾是望族,虽如今大不如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加之又是医药世家,祖辈上出了不少厉害人物,御医都有好几个,更有行医济世的,积下了不少善果余荫,故此即便如今叶家在南楚也颇有声望。
便皇族对叶家也是另眼相看,宫中若遴选太医,叶家子弟也是首选,只可惜这几十年里,叶家子弟大都耽于安乐,不思进取,守着祖业只管吃喝玩乐,出息的凤毛麟角,因后继无人渐渐衰败,若非上一辈出了一位有运气的本家姑姑,机缘巧合的嫁进梁府,得了这样一门姻亲,支撑到了如今,叶家说不准早完了。
因得了这位本家姑姑的继,叶氏在娘家虽不如意,吃穿用度上并不差,一应用度都是大家千金的规格,后来跟着祖母入京客居在梁府,就更不一样了,加之祖母又刻意□□她,长了不少见识,眼睛也是最毒的。
故此,只一打眼皎娘这从头到脚的穿戴,心里便有数了,皎娘今儿穿戴乍一看跟以往差不离,上身仍是惯常的白衫儿,下面系了一条看似寻常的玉色裙子,满头乌蓬蓬的青丝挽起来梳了个小盘髻,未带珠花翠翘,只插了一支玉簪,若是那没见识不懂行的,冷眼一瞧大约瞧不出过所以然来,只觉素净简单,刻薄些的或许还会觉得寒酸。
可叶氏是什么人,打眼一瞧便知皎娘这通身上下看似简单素净的穿戴,实则每一样都不寻常,上身的白衫子可不是寻常的纱,是用最好的云纱捻了细细的银线搅在一起织的,穿在身上格外轻软舒适,如今在屋里瞧不出,若在日头下方能瞧见那挑线处若隐若现的银光,这样的料子莫说燕州城,便是京里也轻易见不着。
那裙子更不一般,玉色看似清淡,却层层叠叠如烟似雾,要知道玉色极不好上色,轻了瞧不出颜色,重了便成了绿或青,若想织出这样的料子可得费大功夫,听说先得挑了新蚕,喂染色的桑叶,待这些蚕长大吐丝结茧之后,再逐一挑出颜色匀实鲜亮的,剥茧抽丝,再让巧手的织娘织上好些日子,才能织出半匹。
这样的料子玉色天然,做成裙子便如碧潭中照进的玉影,好看之极,更因此得了个名字,叫碧潭照影,也叫玉影纱,市面上极少,便有也是寸尺寸金,说白了只皎娘这条裙子拿到当铺里,怎么也能当个千八的。
而她头上这支玉簪,玉色润泽清透,隐隐泛着一层淡淡的莹光,是最极品的羊脂籽玉,簪头上的云纹雕工简约流畅,一看就知必是出自京城的玉生烟。
这玉生烟是京里最有名的玉器作坊,据说这字号已传了上百年,东家姓蓝,是个极善经营的能人,听说玉生烟传到他手上的时候,已经快成撑不下去了,是他用心经营,把玉生烟经营成了京里最有名的玉器店,到如今,已经成了活招牌,只要是玉生烟出来都是最好的东西。
连同她耳上戴的祥云的耳坠子想必是一套的,皎娘本就生的白,被这莹莹的玉色一衬,一张小脸更白的通透,被窗外的日影一照,都能瞧见那透白的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线,眉眼也愈发清丽好看。
叶氏暗道,难怪惊鸿这么费尽心机要弄到手,这样的美人当真不多见。
叶氏打量皎娘不免多瞧了一会儿,皎娘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脸颊都有些绯红,开口招呼她道:“夫人坐。”
夫人?叶氏目光黯了一瞬,经了这事,到底是生分了,连声姐姐也不肯叫了,虽心中遗憾,却也坐了下来,一时丫头奉了茶进来,叶氏吃了两口方道:“听李顺说明儿就开园子,惊鸿使人找了杂耍班子,还有他府里的南戏班子,不定多热闹呢,可惜我是赶不上了,倒是皎娘你有福气,明儿也别再屋里闷着了,光在屋里闷着,日子长了非闷出病来不可,明儿你也出去走走,我跟你说那杂耍班子我是没瞧见,不知耍的如何,可南戏班子的戏我可是看过几本戏的,那个台柱子叫南楼月的是台柱子,扮相俊,声腔脆,身段美,真真儿是个难得的好角儿,我说的再好也没用,明儿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皎娘知她是一片好意开解自己,若不应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便点了点头,只当是应了。
叶氏在心里叹了口气,便也不再久留,辞了皎娘出来往大门去了,刚出了二门迎头便撞上梁惊鸿,叶氏却知他是故意撞的,想是知道自己要回府,特意过来送自己的,听见他嘴里说真巧,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指着他道:“在我跟前儿弄这些鬼把式做甚。”
梁惊鸿却嘿嘿一笑:“我可是真心实意来送表姐的,怎么是鬼把式表姐冤枉我。”说着还做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儿来。
叶氏忍俊不住,瞪了他一眼道:“少来,当我是皎娘那般好骗不成,你随便两句话就能糊弄过去。”
梁惊鸿却道:“表姐这话从何说起,我何曾糊弄她了,我疼她爱她都来不及呢,骗她做甚?”
叶氏被他肉麻的不行,搓了搓手臂:“行了,这些肉麻话儿一会儿去内院跟你的皎娘说去吧,我跟前儿就别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了,咱们说点儿实在的。”
梁惊鸿眉头一挑:“表姐想跟我说什么实在话?”
叶氏略沉吟方道:“说起来我也没什么资格管你,只是想跟您说,得人容易,要心却难,不过女人的心大都是软的,也最是记得人的好处,你若想要她真心待你,便对她好些,莫着急。”
梁惊鸿笑道:“要不说咱们是姐弟俩呢,想都能想到一处去,我便是这么打算的,我还就不信了,我一直对她好,越来越好,就算是块石头,也能焐热乎吧,更何况她是活生生的女人。”
叶氏点点头,反正自己该说的说了,该劝的也劝了,尽了自己最大力气,不管以后这两人是好了,还是成了冤家,都与自己不相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