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被数落了一顿,小货郎深觉冤枉,自己扫听啥了,不就问了句那买绣线的娘子是不是夫人吗,既那位公子就是这园子的主人梁六爷,再瞧梁六爷对那位娘子的意思,必是心里着紧的,可穿戴打扮又不大像夫人,大家宅门里的夫人自己也有幸见过几个,哪个不是穿金戴银满头珠翠,身边总是丫头婆子一大帮子的人,便是绣花做针线也不过为了解闷儿,比划几针就放下了,哪有自己上街挑绣线的。
不过,这小厮说的也是,那位娘子是不是夫人又关自己什么事儿,今儿好运气得了这么些银钱,若是紧着些脚程,家去前还能去一趟鱼市,买几条鲫瓜子家去给孩子娘熬汤补身子,也好下奶水。
想到家里的媳妇儿子,哪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横竖人家富贵人家大宅门,甭管是不是正头夫人,日子过得也不会差,想着下意识拍了拍胸口,怀里钱袋子里的硬邦邦的一锭银子,有些硌手,小货郎却踏实了,辞了小厮便走了,脚步飞快转眼就不见了影儿。
小厮不禁摇头失笑,却也有些羡慕,这小货郎虽辛苦,可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等着,便再苦心里也是甜的,回头自己也娶个小媳妇过日子,一样熨帖。
说到娶媳妇,小厮忍不住想起玉娘子,虽说六爷稀罕的眼珠子似的,可自己却觉得不多好,身子骨太差,风吹吹就倒,成天在屋子里,连门都不出,就这么着还总闹病,活脱脱一个病西施,光好看顶什么用,瞧这意思还不知能不能生养呢,这女人不生养就好比母鸡不下蛋一样,娶来干啥?当祖奶奶供着?
小厮嘴里的祖奶奶这会儿没工夫理会别的,正看戏呢,戏台子在水榭对面,水榭里是主席,侧面通着连廊,两头一堵,中间用屏风隔开,便是一个个现成的廊子间儿,这便是女宾席。
自然,能坐在主席跟女宾席的绝不是来逛园子的那些老百姓,都是燕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才有资格坐在席上,虽如此却也给逛园子的老百姓备了座,就在戏台子的下面摆着整整齐的板凳,这会儿已坐满了人,不止板凳坐满了,还有站着的,乌泱泱的挤了一大帮人。
请戏班子唱戏本都是富贵人家的消遣,穷老百姓成日里起早贪黑的为了生计奔忙,能一家人吃饱穿暖就觉着是好日子了,哪有闲钱买这个虚热闹,虽不舍得花钱请戏班子,却都是爱看的,故此赶上谁家有不要钱的便宜戏,便是走上几十里地都得去。
故此,戏台下才来了这么多人,皎娘自然不会去下面跟那些人挤,便她想去,梁惊鸿也不会答应,底下多少糙汉子,他的人能跟这些糙汉子挤着看戏吗。
梁惊鸿把她安置在了侧面的廊子间里,戏皎娘倒也看过戏,那年前头街上的一户人家娶媳妇,因家境殷实,便请了戏班子来唱了一天戏,赶上那阵子自己身子还算好,便跟冬郎去凑了回热闹。
姐俩去的晚了些,好地点都让人占了,他们只在最后面的角儿上站了,那阵子已入秋,冬郎怕她着了风寒,只看了一会儿便拖着她家去了。
一晃好几年过去了,如今想来竟连那时台上唱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是离的太远,根本没听清唱的什么,只是瞧那些人粉墨登场,觉得有意思罢了。
而且那些是本地的梆子戏,跟如今戏台上唱的南曲相去甚远。
皎娘从未看过南曲,也未听过,毕竟在燕州城里,莫说老百姓,便是潘府这样的豪门大户,也不会特意去请南戏班子,一个是南戏班子本地没有,得去南边亦或是京城才行,大老远的就为了请个戏班子来唱戏,便豪门大户也不会这么折腾,更何况,南戏班子也不好请,不是谁请都来的。
也就梁惊鸿这样的纨绔败家子才会这么劳民伤财的把戏班子请来不说,还养在自己府里,方便宴客时助兴,实在暴殄天物。
正想着忽听一声唱,只一开嗓便令人惊艳不已,皎娘看过去,是那个小生,刚自己坐下的时候都是旁边的旦角儿在唱,虽也唱的不错,却远远不能跟这小生相比,这个小生声腔婉转中蕴着清沥,如雏凤清啼又不失缠绵悱恻,只可惜皎娘有些听不大懂唱词。
旁边的梁惊鸿度着她的神色,把一盏茶递在她手里道:“这个扮小生的便是我跟你提过的南楼月,如何,我未哄你吧,是不是唱的极好。”
皎娘点了点头:“是唱的好。”
梁惊鸿道:“皎娘可知道他唱的什么?”
皎娘有些窘迫的摇了摇头:“我从未看过南戏,哪里知道他唱的什么?”
梁惊鸿目光一闪道:“你瞧皎娘又跟我见外了不是,听不懂可以问啊,我说与你听,这看戏要是听不懂唱词,还有什么意思。”说着挑了挑眉:“怎样,想不想知道他唱的什么?”
这厮明显不怀好意,却猜不透他要做什么?皎娘只得不说话,咬着嘴唇看着他。
这神情,似委屈又纠结,看的梁惊鸿一颗心都软哒哒的热烘烘的,像是猛然灌了一壶陈年老酒一般,说不出的熨帖,遂往她耳边凑了过去。
皎娘却微微避了避:“不是说唱词吗,你,你挨我这么近做什么?”
梁惊鸿颇有些无辜的指了指两边道:“你瞧着廊间里虽有屏风隔着,隔的了人可隔不了音,我若大鸣大放的说唱词,岂非搅了两边人看戏,虽说是咱们府上,待客也总得厚道些,总不能让人连戏都看不痛快吧。”
皎娘微微皱了皱眉,心知他这是满嘴的胡说八道,却一时也挑不出错来,便道:“你就在那儿说,我听得见。”
梁惊鸿却只当没听见她说话一样,凑了过来,在她耳边背起了唱词:“皎娘仔细听了,这小生唱的是,更深漏深,独坐谁相问。琴声怨声,两下无凭准。翡翠衾寒,芙蓉月印,三星照人如有心。露冷霜凝,衾儿枕儿谁共温……”
梁惊鸿越说声音越低,也离皎娘越近,鼻息都喷到了皎娘耳后,**辣的,尤其最后一句,衾儿枕儿谁共温,还吹了一口气,皎娘一张脸腾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脖颈处,且仍有蔓延趋势。
明知是唱词,可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暧昧。
梁惊鸿却仍嫌不够,低声道:“皎娘你耳朵怎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