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娘却未开口,只是回身从侧面的针线笸箩里拿了绣绷子出来,颔首低头开始一针一线的绣了起来,被冷落是我梁惊鸿也不恼,把手里的帕子塞到袖子里,探头过去瞧她绣花。
这一瞧倒微微一愣,他虽不是女子,会做这些针线女红,到底生养在富贵窝里,一概吃穿用度都是顶尖儿的,见的好东西多了,自然眼力不差,更何况,梁府里还有自己的针线绣房,专供主子们裁做衣裳,针线房的绣娘有几个宫里放出来的,一手的好绣活儿,梁惊鸿惯常用的扇套,香袋荷包都是出自她们之手。
故此,寻常绣活儿真看不见眼里,可今儿这一打眼,却发现皎娘的绣工竟一点儿不比府里的差,看起来那小衣上的竹叶果真是她自己绣的。
她今儿倒未绣竹子,而是绣的兰花,绣工精细,颇得真味,遂道:“倒不知皎娘的手这样巧,绣的这兰花,飘逸淡雅,颇有君子之风。”说着顿了顿又道:“瞧着像个帕子,可是要送我的。”
皎娘手里的绣针一滞,险些扎到指肚上,她手里这块料子是韩妈妈找的,她只说想做些帕子,韩妈妈便寻了几块零碎的白绢来,裁好锁了牙边儿,若当帕子这么着便也能使,只是素净了些,皎娘才想着在上头绣些花样儿,她自己不喜牡丹玫瑰一类花样儿,加之这帕子又是做给冬郎的,便更不能绣那些花里胡哨的,描样儿时候,本是要描竹子的,可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的小衣来,便弃了竹子改成了兰花。
绣帕子一个是寄托对冬郎的思念,再一个也是为了打发时间,总不能成日里坐着发呆吧,叶氏夫人说的极是,人活一世,只要没闭上眼,日子总的往下过,若不给自己寻些事情,难道成日里担惊受怕不成。
不过,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看开了,今儿早上那事出来倒不似以往那般怕了,虽不那么怕了却也没想到他这般厚脸皮,竟然说这帕子是送他的。
皎娘一时无语竟不知该怎么应他,说是实在违心,若说不是,想这别院中的东西哪一样不是他的,他若执意要这帕子,自己难道还能拒绝不成,自己都身不由己成了这笼中鸟,更何况一方帕子。
无法应他,索性把绣绷子收进了笸箩里,韩妈妈寻出这些散碎白娟,白的清透,入手轻软细滑,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素绢,想来是稀罕料子,若自己不防头扎破手染在这白绢上,可就毁了,倒不如趁早收起来,免得糟蹋了好东西。
梁惊鸿见她不搭理自己,却把手里的绣绷子收了起来,心里不免有些酸,他自是知道这帕子十有**是绣个她那个兄弟冬郎的。
虽知她们是亲姐弟,当姐姐的给兄弟做些衣裳帕子鞋,也不稀奇,可即便是她亲兄弟,也是个男的,而自己只要一想到有个男的穿她做的衣裳,用她绣的帕子,梁惊鸿心里便如倾了一缸醋,别提多酸了。
琢磨日后寻了个机会把那小子,弄得远远的,省的他碍自己的眼。
皎娘哪知梁惊鸿心里打什么主意,收了绣绷子忍不住想起今儿在园子里遇到的那个叫钱九的,若照他说,潘复关进了大牢,不用想都知道必是梁惊鸿的手段。
皎娘虽跟潘复只是挂名夫妻,到底也当了一年他家大娘子,便再铁石心肠的人,相处了一年多少也有些情份在,便没情份的至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走投无路。
皎娘并非不知世情,那大牢之于老百姓来说便如阎罗一般,若不使银子,不拖门路走人情,只怕死在里头都没人知道。
依着她的本心自然不忍心看潘复落到如此下场,可又有些不敢提,早上若非这件事,也不至于闹成那样,险些不好收场,好容易平和了,自己若再提及,梁惊鸿万一又发疯怎么办。
心中顾虑许多,既想开口又不敢,颇有些纠结。
梁惊鸿从刚坐下便一直盯着她瞧,一个是皎娘长得好看,自己越看越喜欢,再一个也想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或者说打什么主意。
故此只看她纠结的神色,便知是为了潘复,心里更酸了,自己输给个冬郎也还罢了,好歹人家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弟,怎么连潘复那厮都不如了。
虽心里酸,到底未发怒,梁惊鸿如今算是知道了,别看皎娘生得娇娇柔柔的,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真要是来硬的,她便反抗不得,也绝不让你痛快,若是放着低姿态跟她好好说,或许能成事,更何况事关潘复,更让人从心里膈应,梁惊鸿如今是连潘复这两个字都不想听,尤其不想从皎娘的小嘴里说出来。
若不让她说,便的自己主动提,况这件事早晚得有个了结,有句糙话儿说的好,疖子不挤不流脓,不把脓水挤出来,哪能好的了,他可不想往后皎娘再想起潘复来。
念头至此,不等她问起来,便开口道:“若你想问潘复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已从大牢放出来了,这会儿应该出城了。
皎娘愣了愣:“出城做甚?”
梁惊鸿眉头皱了皱:“往后你我的日子长着呢,总不好什么事都藏着掖着,今儿索性摊开来说个明白,他潘复是个什么人,想来不用我说,皎娘心里也是有数的,若非皎娘,这样的人根本进不了我的眼,是,他进大牢,的确是我使了手段,可他若真是坦荡君子,便我使再多手段也无用。”
说着停住口,伸手过去轻轻捏住皎娘的下颚,把那莹白一张小脸扭过来,与自己对视,方道:“皎娘就充他曾做了你一年的相公,便我大人大量不与他计较,也绝不会任他留在眼皮子底下,若他想安生讨个活命,就给我滚的远远,若是敢踏进燕州城,便莫怪我心黑手狠。”
皎娘愣愣看着他撂狠话,倒是真没想到他会放了潘复,这人不该是睚眦必报狠辣无情的吗,先头应承潘复只怕早已不耐,趁此机会哪会放过。
见她目光里俱是不信,梁惊鸿不禁叹了口气:“皎娘,我先头为了你的确使了些手段,却真是无计可施方行此下策,你这会儿或许不信,往后日子长了,便知我是真心对你好,只你安心跟着我,往后绝不让你受一丝委屈。”
皎娘未说话,只是微微别开头,挣开了他的手。
梁惊鸿倒不恼,本来就知她性子执拗,哪可能三言两语就缓了心意,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他相信,只要耐着性子使出水磨的功夫,慢慢的磨,就算她是块石头,也能磨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