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从内院出来本打算直接回府,却一出垂花门李顺儿便迎了上来,瞧意思像是特意候着自己的,果然,是梁惊鸿请自己去书房,说有事商议。
叶氏低声问了句:“可知何事?”
李顺儿道:“六爷未明说,奴才斗胆猜测,许是为了提亲之事,这事了不得,奴才不顶用,您可得千万拦下,不然真传回京里,就麻烦了。”叶氏见他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儿不禁摇头失笑:“这些年跟着你们家六爷也没少见世面,怎这般经不的风浪,说到底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他要娶便让他娶便是。”
李顺儿两只眼陡然睁大:“夫,夫人这话从何说起,便寻常人家,嫁娶都是大事,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六爷这般身份,哪是说娶就能娶的。”
叶氏:“你急什么,刚我已问过皎娘,这事儿不过就是个幌子罢了,你家六爷想着把人留下,总的有个名目不是,要知道皎娘可是良家女子,哪能这么不黑不白的住在这别院中,虽说玉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却也是正经人家,皎娘她爹还是学里的先生,怎么着也得有个交代才说得过去。”
李顺儿愣了好一会儿才算听明白,闹半天六爷打的是这个主意,可是吓了自己一跳,还真以为六爷要娶玉娘子呢,这会儿想想倒是自己糊涂了,六爷便再随性,这婚姻大事也不能想怎么着便怎么着的,更何况那玉娘子至今可还不知六爷的底细呢,就那个性子,便知道估摸也不会上赶着,虽这么说有些伤六爷的面子,可换个角度想,日后也没有后顾之忧,倒是好事儿,且这燕州城离着京里远着呢,养个人在这儿也没什么,就算将来一拍两散了有叶氏两口子坐镇,也能妥善料理。
想明白了不免愈发佩服自家六爷,这中招儿都能想出来,不光想的出来,还能做的出来,可着南楚除了他家六爷估摸也找不出第二个能为了美人用这些心思的人了。
李顺儿都有些被自家六爷感动了,只不过六爷这样的心思,对于内院那位便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
叶氏猜的不错,一进书房,梁惊鸿便说起提亲之事,叶氏故作不知,疑惑的道:“不妨才几日的功夫,惊鸿便有相中的人了,这倒新鲜,是哪家姑娘这般本事能入你的眼。”
梁惊鸿也不绕弯子:“表姐就莫打趣了,自来燕州城惊鸿眼里也只那一个罢了。”
叶氏不禁道:“以往在京里常听闻梁府六爷的风流之名,怎到了燕州城便成了痴情中,莫非燕州城的风水好。
梁惊鸿呵呵一笑:“也不瞧瞧何人治理的,自打姐夫来了,我瞧着这燕州城愈发的人杰地灵了。”
叶氏笑了:“我看啊,人杰地灵倒不一定,美人却是真能勾魂儿,既都说到这儿,也甭绕弯子了,说吧想让我做什么?横竖我是上了你的贼船,想下也下不去了。”
梁惊鸿:“瞧表姐说的,不知道的还当我让表姐去杀人越货呢。”
叶氏哼了一声:“便不是杀人越货,前头那档子事儿也不是什么积福德的事,如今我见了皎娘,还亏着心呢,总归是欠了她。”
梁惊鸿目光一闪:“表姐若觉欠着皎娘,这不正有个机会弥补,就劳烦表姐帮我去玉家走一趟,我已应下皎娘,让她先回去,待我上门提亲再把人迎回来。”
叶氏:“既你们二人已商议妥当,还用我去做什么?”
梁惊鸿:“上门提亲总得有个自家人,这燕州城里,表姐可是惊鸿唯一的亲人了,故此只得劳烦表姐辛苦一趟。”
叶氏暗道,这会儿想起自己是他表姐了,要知道他在燕州城折腾出这么多麻烦事,自己倒情愿不是他表姐才好,也免得被他推到前头去挡雷不说,将来还得给他收拾烂摊子。
不过,这些也只能想想,只他一日在这燕州府,出了何事自己都摘不清,更何况,皎娘这事儿从一开头自己便亏了心,若这会儿撒手不管,以梁惊鸿的性子,真能不管不顾,若把皎娘捏在手里不放手,玉家那边早晚瞒不过,虽说玉家是寒门小户,也是亲爹娘,且十分疼爱闺女,能眼看着亲闺女被人这般欺负吗,若是豁出去非要个公道,闹到衙门里,坐蜡的还不是自家老爷。
再有,即便官司压下去,玉家翻不出什么风浪,到底也做下了仇,纵惊鸿不放手,皎娘也必然不会委曲求全,真闹出人命来,却不值当。
倒不如,自己出头先遮掩过去,两下里且安生些,至于往后且不想,当下先过去再说。
想到此,便道:“你既都想好了,还说什么商量,只管挑个日子我登门走一趟便是。”说着顿了顿道:“只不过,玉家如今尚不知和离之事吧,还当潘复是女婿呢,我这忽然上门提亲,玉家只怕会把我打出去。”
梁惊鸿道:“自然不能现在就上门,过两日我先送皎娘家去再挑个好日子。”
叶氏真觉这小子是色迷心窍,糊涂了,他一个陌生男子平白无故的送人家闺女回家,成什么话,玉家二老问起,如何解释?
梁惊鸿却知道叶氏的想法,笑道:“这个表姐不用担心,惊鸿自有道理。”
想起这小子的鬼心眼跟那些五花八门的手段,叶氏忽觉自己与其担心他,还不如担心日后怎么收拾烂摊子更切实些。
只有些奇怪,既已打算好了,为何还要过两日送回去?待出别院上了马车,跟周妈妈提闲话儿的说起此事,周妈妈方笑道:“夫人怎么忘了,六爷昨儿可是宿在了内院。”
叶氏恍然,可不是吗,怎忘了这茬儿,自打明楼上照过一面,惊鸿真是惦记了好几个月,连哄带骗的才把人弄到别院来,虽哄骗了进来,却一直不顺当,昨儿才算真正顺了心,刚自己可是撞了个满眼儿,那热乎劲儿真是恨不能走哪儿都揣怀里才好,一时一会儿都离不得。
若非早应了皎娘,只怕怎么也舍不得送回去的,想是拗不过皎娘,才往后拖了两日,这两日不用想,必是连后院都不出了。
想到此,却叹了口气。
周妈妈道:“折腾了这么些日子,终是消停了,夫人该替六爷高兴才是,怎倒叹上气了。”
叶氏:“我是担心皎娘,虽说调养的好了些,到底是个弱底子,只怕……”说着欲言又止。
周妈妈噗嗤笑了出来:“夫人可真是,竟操这些心做甚,之前六爷那般撒开了性子的折腾,瞧着唬人,到底也没出什么大事,不过歇养几日便好全了,更何况如今更不同之前了。”
叶氏不明白她的话:“你倒说说怎么个不同法儿?”
周妈妈也怕外头人听见,凑到叶氏耳边厢低语了几句,叶氏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他一个大男人竟去寻那产婆子询这些事?”
周妈妈点头:“若不是那孙婆子说,也真想不到,六爷这么个金贵人竟去扫听这些,莫说您了,就是那孙婆子都吓得不轻,先开头还当六爷找上门是要灭她的口呢,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磕头,后来六爷一再说,方知真是询事儿去了。”
说到此忍不住笑道:“这孙婆子也真是个没胆儿的,要说这么多年也没少在各府走动,什么场面没见过,怎到了六爷跟前儿却吓的差点儿尿裤子,真真丢人,吓破了胆儿把那多少年压箱底儿的本事都交代了,这些本事可是连她儿媳妇都没漏一星半点儿,竟一股脑都说给了六爷,夫人说好不好笑。”
叶氏也撑不住笑了起来:“难为他一个大男人竟能拉下面子去扫听这些。”
周妈妈道:“这男人都一样,心里真喜欢的,做什么也不觉着丢人,这么看来,六爷对大娘子还真用心,若不然只顾着自己快活便好了,何必费这些心思,所以说,夫人也不用担心,六爷心里头比谁都知道疼人呢,哪里舍得伤了,至多就是心里舍不得,这两日关在屋子里腻乎腻乎罢了。”
周妈妈说的不错,这就好比相中的心爱之物,刚到手,还没新鲜够呢,生生要夺了去,哪里舍得下,尤其刚开了荤腥却又要做回和尚,委实憋屈,有心不放人,偏又知道皎娘的性子,若自己反悔,只怕往后都不会再理会自己了,况,梁惊鸿心里也明白这么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便自己再舍不得也得走这个过场,倒不是怕玉家那边如何,是不想皎娘伤心。
只是明白归明白到底心里不痛快,便也不想理会那不请自来的萧十六,交代李顺儿这两日只当自己不在别院,凡事由他做主,若有实在要紧拿不定的便去寻潘明成,莫要来烦自己,不然一顿板子打出去都是好的。
李顺儿可也不傻,心知六爷心情不佳,这时候还是避着些的好,若是真挨了板子,自己这多少年的老脸可就没了,往后还怎么辖制下面那些皮猴子。
再说,北国那位贤王殿下也说了不用六爷陪着,说起来那位殿下也没什么正经事,不过就是逛园子寻乐子罢了,由潘府少爷陪着也一样,倒省了许多麻烦。
故此,这两日都是潘明成陪着萧十六,偏这萧十六是个极有精神的,早上天不亮就起来,拖着潘明成逛园子,赏景,一直能逛到晌午入席。
李顺儿倒周到,把酒宴摆在花园里,让萧十六跟北国那些使团的人,一边吃席一边看戏,颇为尽兴,这酒宴一直吃到掌灯时候,便有歌姬舞娘吹拉弹唱的助兴,笙歌达旦一直闹到三更天方散了,这么着连着两日下来,饶是潘明成再有志向,也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