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地儿,皎娘随叶氏一下车,便觉一阵清凉,瞬间便驱散了一路而来暑热之意,虽时近八月,白日里却仍是热的紧,平日里皎娘不出门还不觉的什么,别院中树木葱茏,内宅又极通透,便在伏月里也没觉着多热,刚在车里却有些闷,这一下车方觉通体舒泰,竟是比别院中还要凉爽些。
遂四处看去,这一看不禁有些呆愣住了,刚在车上并未察觉,只觉路上不大好走,有些颠簸,如今方知,她们竟是进了山,不,应该说是山脚下。
皎娘生在燕州自然知道燕州是有山的,实际上燕州便是依山而建的一座城,虽地处北地却山明水明,风景极好,正因如此才成为北地难得的一处繁华之地。
只不过皎娘自幼身子弱,三灾九病不断,能保住这条小命都实属不易,哪里还有精力欣赏风景,出嫁前,便是连潘家巷都极少出。
后来住进别院,也几乎不出内宅,也就上次送冬郎进京的时候,在外头待了些时候,却因冬郎远行,心中满是离愁别绪,哪有心思看风景,算下来,今儿真是头一回这般正式的出来游玩。
算是游玩吧,虽是被硬拉过来的,如今看来倒也不虚此行了,而这一处选的极妙,依着山是一大片空地,特意平整修葺过,并无砂砾石块,只有茵茵碧草,贴着地面的蔓延开去,倒似铺了一层绿油油的毡垫,踩在上面有些绵软却也弹性十足。
四周围了帐幔,每两米处立着一个旗杆,杆上黑白两色角旗,白旗上一个偌大的楚字,黑旗上是一个月亮的形状,大约是北国的标识,两色角旗分在两侧在风中猎猎而动却也泾渭分明。
帐幔外侧围了栅栏,有全副武装的兵士把守,想也是,且不说北国使团里那位贤王地位尊贵,便是其他人,不是燕州的官员,也是有头有脸的望族,若真出个什么差错,只怕便是知府大人在场也不好交代。
更何况,还有众多女眷,皎娘早便知道有女眷列席,不然叶氏也不会硬拉了自己过来,而这些女眷皎娘几乎都不认得,虽不认得却躲不开,因自己跟着叶氏而来,叶氏正是燕州知府的夫人,这样的身份便她想低调也绝无可能。
果然,她们刚一下车,一众女眷便迎上来见礼,叶氏并不端架子颇随和的寒暄了几句,见众人目光落在自己旁边的皎娘身上,一个个脸上掩不住好奇,虽没人开口询问,却都暗暗打量猜测皎娘的身份。
从年纪上看不过十六七,生的极美,却也端庄,并无半分风尘气,可见并非外头那些不正经的出身,难道是知府大人新纳的良妾?
也不对啊,便是良妾也是妾,总不会跟主母并肩吧,况瞧叶氏夫人这个亲热劲儿,哪里是对妾侍的态度,倒似亲姐妹一般,那份亲热可做不得假。
更何况,这穿戴打扮也不像个妾啊,只今儿能站在这儿的都是燕州府有头有脸的,见识自然不凡,虽说皎娘今儿穿戴的看似极寻常,可只懂行的一眼就能瞧出,哪怕耳上那耳坠子,以及手上那细细的戒指都不是寻常东西,那是玉生香的,随便一件都堪比内造。
更别提她那衣裳料子,脚上的绣鞋,乃至捏在手里的帕子,都不是市面上能见着的,这一身穿戴,看似简单,可若论价儿,真真是天价了,这样的穿戴能是做妾的吗,若不是知府大人的妾,那这美人是谁?
大约知道她们心中猜疑,叶氏夫人笑着拉过皎娘道:“这是我弟妹,平日里不大出门,想来你们也都未见过,今儿是被我硬拉出来的凑热闹的,她刚过门年纪又小,你们可别吓着她。”
头先那个穿酱紫色衣裳的贵妇道:“瞧夫人您说的,难道我们是一群吃人的老虎不成。”
旁边一个妇人道:“我可记得你就是属虎的,夫人这话说的原也不错,你不正是母老虎吗。”众妇人听了都是一阵笑。
那穿酱紫衣裳的妇人却性子极好,或许跟那妇人交情也好,并不恼,只作势打了她一下便作罢了,虽心里仍对皎娘好奇不已,却也知道不能明白的问出来,遂簇拥着叶氏往女眷席上坐去。
叶氏自然坐了上首主席上,拉着皎娘坐在她旁边,其他人一一落座,韩妈妈倒了茶来,皎娘喝了一口,方往前望去。
正前方便是蹴鞠场,是呈东西向长方形的一片场地,她们这一侧坐南面北,正好纵览全场,是最佳的观赏角度,依次搭了十几个凉棚,中间那个最大的大约是知府周大人跟北国使团的人,左侧几个小凉棚里,是燕州府有头脸的人物,皎娘她们这边是女席,中间有屏风相隔,其实也隔不了什么,不过就是为了区分开男女席罢了,如此一来,倒方便说话,只小声些别人便听不清楚。
虽听不清,皎娘也知道这会儿旁边小凉棚里的女眷们肯定正在谈论自己,皎娘是有些局促的,她自小身子弱,极少出门,更别提应酬了,后来嫁了潘复实在避不过,也就去过几次潘府。
而潘复虽说跟潘府沾亲,却是远亲,赶上年节儿自己去了也就是全个礼数,潘府那些夫人大约都不知潘复是谁,也就让下面的婆子应付两句打发了了事。
故此潘府的夫人们并未正经见过,至多就是不巧碰上,照了一面,故此,皎娘倒没想过潘府的人能认得自己,她局促是因从没一下子见这么多人,且这些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这令她颇不自在。
只得尽量不去想,把目光落在正前方的蹴鞠场上,这会儿还未开始,蹴鞠场上颇为空旷,只正中央竖了两根竹竿,高有三丈,上面用网子络了个约有一尺的门,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正想着,忽听旁边的叶氏道:“瞧见上面那个网子络的小门了不,那叫风流眼,等会儿咱们南楚跟北国分成两队站在两边,哪一队把球踢进风流眼的多,哪一队就赢了。”
皎娘瞅了瞅凉棚外筐里彩球,刚听人说过那个就是蹴鞠的用的,遂忍不住道:“那网子络的风流眼又高又小,能踢的进去吗?”
叶氏噗嗤一声笑了:“你这话一听就是外行,惊鸿可是蹴鞠的好手。”说着顿了顿道:“你瞧着吧,一会儿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