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娘刚转过头便听又一阵鼓响,只见当中凉棚走出一个身穿四品官服的大人,身量不高,面容肃正,颇有威严,只看那身官服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果然身边叶氏跟后面周妈妈问:“老爷是今儿一早来的?”
周妈妈低声道:“昨儿夜里便到了,见夫人睡下,怕扰了夫人,在厢房里安置了,五更不到便起身往这边来了。”
叶氏夫人不禁皱了皱眉:“这般没早没晚的忙乱着,只怕早膳也未用妥当,过会儿又要吃酒,身子哪里禁得住,你让人送碗牛乳过去。”
周妈妈应一声去了,叶氏见皎娘瞧着自己,遂叹道:“你瞧瞧我这命,小的在京里有冬郎看着,好容易放了心,这边老的却又不省心。”
皎娘:“大人清正廉明,勤于公务,是燕州百姓之福。”
叶氏摇摇头:“他啊一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这男人心都大,恨不能治国齐家平天下,不像咱们女人就想着过好眼前的日子,有时想想,还不如生在寻常人家呢,日子或许不富贵,却安稳和乐。”
皎娘有些出神,半晌低声道:“寻常人家也不一定就能安稳。”
听了她这句,叶氏不免暗叫糟糕,自己一时感叹随口唠叨了一句,竟忘了旁边的皎娘,皎娘倒是生在寻常人家,却偏遇上了惊鸿这个混世魔王,日子也不得安稳。
不过,都这么些日子了,自己在旁冷眼瞧着,虽仍是惊鸿上赶着,皎娘却也不跟以前那样冷冰冰的了,两人之间便算不得多恩爱,也能和谐相处,还说她已经释然了呢,今儿听这话头儿,心里竟还存着疙瘩呢。
仔细想想倒也怨不得她,惊鸿前头的确过了些,威逼利诱,什么手段都使了,便是个心大的也不是几个月就能释然的,更何况皎娘这样心思重的。
遂岔开话题道:“你瞧那位贤王殿下倒不大像北国人,斯文秀气倒有些像咱们这边的。”
后面的小丫头忙道:“奴婢听人说,这位贤王的娘就是咱们南楚人,想是模样随了亲娘吧,要不然哪能这么斯文秀气呢。”
叶氏点头道:“我说他怎么跟那些北人不一样呢,想来他娘必是个不可多得美人,不然哪能生出这样俊的儿子,你瞧这满场的人都算上,也就惊鸿能跟他比肩了,哎呦,瞧他这鞠球的起势,竟是个行家呢,难怪他提议要蹴鞠比赛呢,看来今儿惊鸿倒是棋逢敌手了,妹妹瞧他这个起势,有个名头叫流星赶月。”
皎娘顺着叶氏的目光看过去,北国那边头站着的那位北国的贤王,身量跟梁惊鸿差不多,不知是不是穿着黑衣的缘故,瞧着像是瘦一些,胸前背后用银线绣着弯月,跟旁边五大三粗的北人比起来,的确过于斯文了,不像北人倒像学院的书生。
不过身姿却极灵巧,刚开球的时候,一个旋身便把球踢了过去,鞠球直接便往那上面的网中去了,眼看就要入网,却被梁惊鸿一个倒钩踢了回来,接着那鞠球便在两边来去,快如流星,两边的人也是身形百转,上下翻飞,看的人不禁眼花缭乱。
皎娘还是头一次看蹴鞠,先头以为就是两边踢来踢去,不想却有这么多花样,场上那些人百变的身形,竟比杂耍还要精彩热闹。
随着进球,场上响起一阵阵喝彩声,如雷贯耳,震的人耳朵都有些嗡嗡,叶氏见她直盯着北国使团那边儿看,心道,这丫头着实心大,莫不是忘了惊鸿那个醋坛子,平日里内院连小厮都不让进,若是看见她盯着北国使团那些人看,不得把醋缸子打翻了啊,忍不住道:“瞧什么呢?”
皎娘道:“北国那位贤王殿下,我瞧着有些面善,似是哪里见过一般。”
叶氏唬了一跳,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自是知道北国这位贤王搬到别院来住着了,可他一直在外院客居住,即便他是北国的贤王殿下,也不可能进内宅,与礼不合,更何况皎娘之前在娘家潘家巷住了好些日子,成礼之后直接进了内院,因天热,身子不好,一直未出过内院,怎会见过这位贤王殿下。
想到此不禁道:“你当真见过他?”
叶氏这认真的一问,皎娘倒有些拿不准了,她自来不大认人,寻常见过几面或许才能记住,那些照过一面的,大都记不得,认差了也极可能,想到此便道:“或许是我记错了吧。”
叶氏松了口气:“记错了便罢,莫要再提的好,若让惊鸿知晓,不分青红皂白的翻了醋坛子,不定要生出许多事来,若旁人也还罢了,只这位是北国的贤王殿下,身份敏感,闹出事来便是大麻烦。”
皎娘心中一凛,心知叶氏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以梁惊鸿霸道的性子,若听见这话,定不会善了。
不知道是不是日子长了,就都看淡了,皎娘觉得自己已经不似以前那般憎恶梁惊鸿了,即便之前他做过的那些事,如今想来,即便心里仍是过不去,恨意却淡了许多,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没用,怎么连恨一个人都不能持久,那些几近刻骨的恨意竟渐渐的被那些日复一日的梳头,穿衣,簪花,画眉等等琐碎小事替代了。
如果这是梁惊鸿另外一种手段的话,那么他成功了,即便不想承认,皎娘也知道自己已经变了,变得不再恨他了,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但皎娘也知道梁惊鸿有多霸道,莫说别的男人,就是潘复都不能提,上回听韩妈妈说,潘明成话里带出一句来,他硬是黑着脸走了,还吩咐李顺儿让潘明成吃了半个月的闭门羹。
皎娘心知,韩妈妈说这些是拐着弯的提醒自己,莫在梁惊鸿跟前儿提潘复,免得生出许多事来,韩妈妈说他不是不讲理,是心里不安稳,才会如此患得患失的。
皎娘当时听着都觉荒唐,他不安稳什么,是亏心事做的多了,贼喊捉贼吧,不过,却也深知他这脾性,若想消停过日子,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不过这个北国的贤王殿下,真好像在哪儿见过?